东方云本想悄无声息进入殿内，被悟能老道士这么一说，殿内所有的道士都齐刷刷看向东方云，一下子成了众人的焦点，而且老道士如此郑重的邀请，东方云躲无可躲，只得在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前走了两步，但到了门槛处又停了下来。
悟能轻轻捋了捋胡须，看着东方云说道：“贵客登门，本观蓬荜生辉，本观上下正在研习道法真意，不知贵客可愿指教一二？”
东方云赶紧笑着说：“在下于道家经典实在涉猎有限，连皮毛也算不上，不敢在大法师面前班门弄斧。”
寻常情况下，来客已经拒绝赐教，主人也不便再邀请了，但悟能却好像并不在乎东方云的回绝，或是觉得东方云的拒绝不过推辞之言，竟再次提出：“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贵客登门，必有能教我之处，还望贵客不要谦逊，不吝赐教。”
东方云心中突然一动，初次见面，悟能一味的邀约自己下场，殷勤的有点过头了，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了，对素昧平生之人如此积极，必有目的，难道是怀疑自己的来意？试探自己的身份？
“施主反复推诿，难道是嫌本观礼数不周，不愿赐教？”悟能老道催促道。
东方云如今就是不进去，全观的道士和女道士也认得自己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混元殿，迈进门槛的一刹那，东方云突然想起，反正自己是来会这五通观里的神仙的，既然如此，何不先会会这个悟能神仙，打定了主意，东方云抖起精神，仰头说话：“仙长，在下于道家经典实在所知有限，请仙长多多包涵。”
悟能笑着，开口就问：“施主可知，何为德？”
东方云长出了一口气，自己虽然于道家学理知之有限，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是能答的，可是转念一想，这悟能老道士提这么简单的问题，会不会有问题，所以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玄真子，用目光求助。
玄真子也正笑着看东方云，两人四目相对，玄真子脸红了，不好意思的赶紧转头看向别处。
无奈东方云只有勉强开口答道：“天道有常，万事万物循天道运转，世人亦守道而各司值守。士人以天下为己任，居庙堂而能勤政辅国，教化百姓，牧守一方，清廉自守，是为德。隐江湖而能善己全身，修德立说，立天地之心，继圣贤之学，是为德。农人安分守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织稼穑，开畦渔猎，纳粮缴租，亦是为德。百工各专其业，各利其器，以致工业繁盛，器皿丰盈，是为德。商人窜通买卖，交接有无，不取暴利，合中取利，是为德。”
听了东方云的回答，悟能微笑着点头，目光深邃，似赞许又似沉思。
但东方云不想给他沉思的时间，既然你问了，东方云也不客气：“敢问仙长，何为道？”
悟能微笑，缓缓开口道：“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矜之人，胡憯莫惩？”
东方云有些意外，这道士回答问题竟然不用道家经典中的言论，用的竟是儒家的诗句，这几句诗出自《诗经·小雅·十月之交》，表面上讲的是天地日月的运行，其实是以天象和自然灾害讽喻周幽王的弊政。
东方云想了想，仔细品度此中的意味，一边琢磨一边又问：“何为法？”
悟能想也不想，直接开口答道：“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周宗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庶曰式臧，覆出为恶。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迈，则靡所臻。凡百君子，各敬尔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
此诗同样出自《诗经·小雅》，是《雨无正》一篇，说的是周幽王是非不分，善恶不辨，辅政大臣们苟且偷安、花言巧语，欺上瞒下，君不像君、臣不像臣，致使天降灾祸，百姓离乱。
东方云想了想，悟能的回答似有深意，但到底是什么意思，东方云一时想不明白，这时悟能又开口了：“施主若没问题，贫道可要问了。”
东方云担心对方抢走主动权，赶紧开口问：“敢问仙长，大巧若拙，大辩若讷，何解？”
悟能略想了想便答：“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这是诗经中《唐风·椒聊》一诗，借物赞人，但悟能在念到诗中“硕大无朋”和“硕大且笃”两个词时明显加重了语气，东方云不解何意。
东方云正在琢磨悟能回答的这几首诗到底是何意，就听悟能发问了：“施主可知道鲲鹏与青蝇有何区别？”
“鹏之双翼，一展何止千里，鲲鹏如同当世英雄，振翅高飞，冲天何止万里。青蝇嗡嗡，如同谗言讥诮，此物犹如市井小人，毁人而损国。”东方云斟酌着回答。
“同样肋生双翅，为何鲲鹏翱翔九天，青蝇则只飞数武？”悟能又问。
东方云回答：“鲲鹏大而有力，青蝇小且无力。”
悟能又问：“若青蝇也生得如鲲鹏般大，也可一飞冲天否？若鲲鹏生得如青蝇般小，也是只飞数武吗？”
东方云楞了，悟能的问题饱含深意，但他却一时无法领悟其中深意，想了想才勉强答道：“生得鹏鲲般大，那青蝇便不再是青蝇；生如青蝇般小，那鲲鹏也就不是鲲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