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保宁将自己的眼睛怼在匣前，使劲将眼泪憋了回去，故意打趣道：“还真是杀器。”
等她再放下匣子后，荻原看到的又只两只清亮的眼睛，遂也不再多语，只含着浅笑，为她重新斟满酒。
江保宁欢笑，掩饰着心底的落寞，道：“以为，它再也回不到我手中了……谢谢你……不过，你是哪儿得来的？”
荻原哼一声，“江姑娘，你是不是也将我西容军队想得太无能了些？”
江保宁撇撇嘴。
“刀被上刻了你名字，再说，你这刀，不和你一样有名？锷上芙蓉动，锋中霜光明。匕首芙蓉，谁不知道是你的？”
荻原见她手指摩挲着小小芙蓉，又道：“小月关战役，你只带三成不到的兵。我和你打过那么多次，自然看出你使诈。
但小月关至关重要，撕破小月关，后头四五片城池，唾手可得！所以，即使知道有诈，我也不得不出兵。”
荻原沾了酒水，用手指在酒案上画出两方阵营，又道：“你当初肯定知道我会出兵。
我了解你的战术打法，同样，你也十分了解我的。风险大，但收益同样大。你知道，我面对这样的诱惑，绝不会置之不理。”
江保宁笑中带着惯有的防备，依靠在窗边，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表示认同。
荻原继续道：“所以，小月关战役中，我先派你三倍兵力，为防你使诈，并未亲自上场。”
“哎，本我还提心吊胆，不断思考，你会从何处使诈。结果，却来人报，直接拿下小月关，倒是让我非常意外。”
江保宁苦笑，“事与愿违……”
荻原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后来你死后才知其中曲折。”
“这刀呢，就是小月关胜利后，军中论功行赏，士兵为求军功送到了地方将军手中。
地方守将，又知我素来与你不睦，恶斗不止！”荻原故作狠戾，将脸凑近江保宁，唬人道，“所以，就送到了我手中。”
江保宁深看他一眼，暗想：所以他是留着这把刀，好多年了？
荻原心中一动，慌忙辩解道：“要不是看它确是把好刀，我也不会留那么久……”
江保宁遂眼睛一眯，笑道：“嘿嘿，多谢多谢。”
两个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一会讨论从前的战事；一会儿一齐趴在栏杆旁看楼下舞娘起舞；一会儿，又凭窗眺望，相顾无言，静默饮酒……
没一会，竟都有些昏昏沉沉。
江保宁忽对楼下一处，招招手，没一会，软娇娇的姑娘便来到她旁边。
她拉着那姑娘袖子，叫道：“好姐姐，答应我的事，还应允不？”
姑娘柔声，掩着笑意答：“自然了。”
江保宁呵呵一笑，将头枕在姑娘腿上，看着她星星一般的眼睛，笑道：“只按按两边，时隔日久，倒有些不胜酒力。嘿嘿，好姐姐只管着我，不用理他！”
那姑娘随即用娇柔的手，搭在江保宁脑袋两侧，摸着耳上的穴位，细细按着，却巧笑道：“公子年后，便天天呆在这儿，哪里会和姑娘争呢？”
江保宁半睁着眼，悄悄瞥一眼荻原，装作没听到姑娘的话，偏过头闭上眼帘。
姑娘却又笑道：“咦？原来公子日日带着身边的匣子，是为送给姑娘。”
江保宁身子一扭，顺势环住娇娇娘子的腰，避开她的话，噌笑，“哎呀，好姐姐，你身上的香气引得我好困，让我趴在这儿，睡一会儿好不？”
那姑娘，眉眼浅笑，只温和应，“好。”
荻原自顾自饮酒，但对方一举一动，一言一词，都分毫不差落在他眼中。
他既不想让江保宁知道，自初三后，便从早到晚呆在金楼；又希望她能知，自己那微小的期待。
他命人从西容府邸中，取回那只匕首，交代务必年节前送到秋明山庄。
本打算，直接送入程府，可心中悸动，隐隐约约总能看见落日下，她如桃子的脸。于是，料想年节闲暇，她或会来金楼，便带着匕首，日日守在此处。
本他已打算，若今日再等不来，这把刀，便直送程府。
荻原对江保宁酒喝一半，便扔下他自顾自小眠之事，不甚在意。
二人每次喝酒，都是这般，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倚靠在窗边，时不时轻轻扫姑娘怀中的江保宁一眼。一会儿，伸出一只手，他半推开窗子，一阵小风吹进，正应那句“料峭春风吹酒醒。”荻原看一眼娇弱的姑娘，姑娘颔首浅笑，随即，他便起身。
姑娘作势要叫醒身上的江保宁，却被荻原摇头否定。
回首向来萧瑟处，荻原如何看不懂，她的躲避和退让。
姑娘也只好作罢。
正这时，小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嘈杂声！
荻原停下脚步，拉住匆忙的小二，问：“外头怎么了？”
小二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哦！着火了！火太大，巡捕营正在调派人手，所以格外吵闹些。客人毋用担心，只是经过金楼，不会搅扰各位客人太久。”
“哪儿的火这么大？居然要调这么多人？”
“程府。”
江保宁腾一下，从姑娘腿上弹起来，疾声：“程府？怎么可能？”
小二坦言：“是程府。望火楼发出的消息。看着方向，确是。”
江保宁“噌”的从酒案处跳下来，疾疾道：“荻公子，谢谢你的礼物，后会有期！”
说完，只一个健步，便冲了出去。
可待她冲到程府，只见浓浓黑烟冒向天空。
定睛一辨认，后院东南向，正是朝晖苑方向！
她一路飞进，府中已经挤满各色救火的人——巡捕营的、防火司的、京兆尹的、天镜司的，还有府中各色丫鬟小厮。
“赵司长！”江保宁一阵嘶叫。
赵司长一瞧，心一定，惊讶大叫：“川禾姑娘！”
“里面还有没有人！言愈呢！孟郁良呢！还有小雨！”
小雨大叫：“姑娘！我在这儿！”
“小雨！里头还有人吗？”
小雨疾声：“没有，朝晖苑本就人少，孟公子和言愈，并不在苑里！”
江保宁心才稍稍定下，“赵司长！怎么回事！好端端怎么会起这么大火！这么多人，火怎么还没灭掉！”
这时，一阵寒风起，青焰火舌如活物一般，顺着风肆虐，呼啦一下，又燎到青阳阁。
“川禾姑娘，”赵司长脸被蒸得通红，“这火，怪得很！越灭越大！”
江保宁细想，疾声问：“尊长呢？”
“尊长还在宫里！已经派人禀告了。”
江保宁疾声：“赵司长！快去一趟青云山找孟公子，让他带你去找千殷道长！”
“是。”
寒气被逼退，众人纷纷提着水盆、木桶，伴着哧哧作响的火舌，来来往往。
“啊——”
“怎么了！”江保宁拨开人群，冲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