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皇家会举行各种不同规模、不同主题的驾巡、出街:有开春,祷祝天地风调雨顺的;有新年伊始,祭祀先祖的;有单纯君民同乐巡游的……
所以,即使大臣不用处理国政,也需要时不时当差,尤其是天镜司这种皇家直隶管理,关系皇家安危的部门。
遂,程培风仅仅比平日清闲些,不会一直呆着程府。
而庄霏,自打上次被星戎一道人肉菜吓后,当天便跑回庄府,再没在江保宁面前露过一次脸。
星戎的伤,已不需要千殷费太多精细功夫照顾,遂江保宁打算带他回金楼。
巧的是,这一日千殷去见巫马麟;言愈则与孟郁良一道前往青云山祭拜申酉。
各自巧合,让整个程府,没一个压得住整阵仗的人。
为掩人耳目,星戎从程府出去时,依旧带了人皮面具。
一辆不起眼的双驾马车,缓缓停在金楼寻常的角洞前。
江保宁等着萱萱和星戎进入角洞后,才光明正大从金楼正门入内。
节日里,金楼焕然一新。绣着百福的锦绣屏风,倒影着美人律动的舞姿,那舞娘四肢套着红红闪闪的镯子,随着舞姿,清脆叮咚煞是悦耳。
五层的楼体,除顶层隔绝所有客人,都错落布着各色达官贵人。
人多却不杂乱。
金楼每一处都精心设计过,每处座位,或刺绣屏风、或锦绣绸缎、或书法字画,充分隔开。更求私密的客人,则会选择包厢。这也是金楼,多年来,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所以,即使座无虚席,金楼也不会有拥挤之状。
穷奢繁华,才配“金楼”二字。
江保宁一进金楼,小二就热情迎上来。
只不过,人还未到二楼,一个软娇娇的姑娘便拦住他们去路。
这姑娘给江保宁篦过两回头,她自然记得,便嘻嘻一笑,“好姐姐,拦着我作何?”
那姑娘也一笑,“自然非只我拦你,”姑娘指指左上面,道:“是那位请你。”
江保宁顺着姑娘手指的方向一瞧,只见一人半挑着眉,手中捏着一只青玉酒杯,正趴在栏杆边笑盈盈地看着她。而那括起来的笑弧让对方看起来像只小老虎。
江保宁给姑娘一个浅笑,“好姐姐,等会儿我若喝多了,还要找你篦头,可别让他人抢了你。”
那姑娘觉得江保宁待人温柔真诚,只道:“好好好。”
随后,江保宁提着裙摆,蹬蹬蹬上楼,带着笑意,散慢着步伐走到那人面前。
“是不是太巧了?”
“是啊。”
江保宁挑着眉,顺势坐下,又问:“你一个人?”
荻原挑着眉,点点头。
“呵,荻公子,你是心大还是自负?就算你卸了军职,前些日子,崔明步的事,你还是头号同党呢!”
荻原哼笑一串,“可我在这儿好些天了,似乎,你们庆运的人,都忘了还有崔明步这回事儿。这儿是销金窟,寸时寸金,你悄悄四周,谁多瞧我们一眼?”
江保宁心虚哼笑。
荻原不理会她的心虚,只拿出一个漆棕色盒子,推过去,“谢礼。”
“谢礼?谢我什么?你无事献殷勤,我无功不受禄!”
“你都不打开看看?”
江保宁故意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里头暗藏杀器。”
这下,荻原脸上的笑弧都深两份,道:“对啊,就是杀器。”
“谢谢你将巫马麟的母虫送给我。我,成功了。”荻原刻意恢复肃然的表情,看着江保宁。
江保宁一个激动,眼睛一瞪,轻叫:“你成功了!”
荻原点点头,道:“多亏那只母虫。即使日后,巫马麟有所改进,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我们培育出的虫,繁殖速度、啃噬能力,都能压制住那些恶虫。而且,不会损害粮食。”
江保宁又担心地问:“那你们的虫,有天敌吗?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不会,我们的虫,怕鸡鸭鹅。而且,它们只吃特定的虫,若未进食,便会自然死亡!”
江保宁摸了桌上酒杯,顷刻倒满,笑着道:“我也谢谢你!替许许多多,无名之人,谢谢你!”
她一饮而尽,也不知怎的,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荻原极为开心地与她碰杯后,也一饮而尽,正开心要说话,却看到她微红的眼眶,不禁慌乱道:“我也没欺负你,怎么要哭了!”
“高兴……”江保宁深吸一口气,又给二人满上,“这是我这些日子来,做的唯一一件,真正有价值的事,所以,真的开心……”
荻原一愣,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只能藏在一个丫鬟体内,用着别人身体,在暗地里,除搅弄风云,疲于应付阴谋诡计,再无出力之处。
荻原也是将军,对这种无力感,深有体会。
江保宁立马干笑两声,故作调侃道:“你不会在这匣子里,装了百来只虫,吓唬我吧?”
荻原伸手要拿回那盒子,“还真是,所以,还给我好了。”
“嘿,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去的。”说着,江保宁双手按在那匣子上。
荻原却摇摇头,浅笑道:“这谢礼,备得不好,下次送你个更好的。”
江保宁眉一撇,说着“好吧”便松开手。下一秒却趁着荻原不注意,一把顺过来,哼笑道:“这次不好,下次再补一个,送礼哪有当人面,收回去的!”
荻原抿着嘴,江保宁已经将那匣子打开。
一瞬间,江保宁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她悄悄抬高匣子,将之抬到眼帘平齐处,挡住对方看向自己的视线。
一开口,却被哭腔暴露,“我很喜欢,真的,谢谢你!”
“对不起……”
“不,我真的很喜欢!”
匣子里,是她从前的佩刀。这把佩刀,是江保宁父亲在留给她的,刀小巧,所以一直贴身带着。在最后小月关战役中,用它,插在敌人胸口,为自己换了条逃路。
之前,荻原一直认为,这是件最好不过的礼物,可在江保宁袒露自己的无力后,深知,过去的荣光与鏖战,只会加剧她这种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