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裴慈心认定唐胥山不会来救她,所以他出现的时候,裴慈心惊呆了。
“不是,你不会真以为绑了我就能引来唐胥山吧?那你趁早把我放了吧,他不认识我,绝对不会来的!”
裴慈心说完这句,天清极为愤怒,铁了心要看看唐胥山到底会不会来。他道:“那他要是出现,我就杀了你!”
裴慈心不笑了,“你杀啊!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没必要等到他出现!”
天清:“放心,我一定会杀你的,不用你催。”
眼看着就要到了他给唐胥山规定的时间——天亮之前,唐胥山还没出现,他心底确实有点没谱。
他打探到今晚唐胥山就会回府,故意挑选在今晚诱他现身,但计划好像不太顺利。
然而就在时间快要截止的时候,下人匆匆来报,唐胥山独自一人上山来了。
因为天清要求他独自一人,他就真的独自一人来了。
天清惊喜不已,立刻对裴慈心道:
“看吧!他来了,失望吗?”
裴慈心觉得离谱极了,“真的假的啊?”
她所处的这个铁笼在山顶一座高台之上,高台是镂空的,那些妖兽就关在高台里面。
她的目光越过天清,看到山间果真有一个鲜红的身影,正在与一群手下对峙。在色调偏暗的冥界,他的身影像一团火焰。
她神色微变,实在是不懂啊,他为何会来?
他不是暴虐残忍吗,不是为害苍生吗,他为何要来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天色已经没那么深了,这意味着天很快就亮了,她就要弹回去了。
她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与他见面。
天清冷哼一声,下山去了,裴慈心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红色身影。
唐胥山在山间对那帮手下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这种行为,是以下犯上?”
那些小妖们立刻有些紧张,因为他说的没错,他现在是冥王,是冥界君主,他们见了他,是要跪地叩拜的,然而他们现在受主上命令,拿刀指着他。
在冥界,以下犯上乃是死罪。
这时天清的笑声传来,唐胥山抬眸,看着他落在面前。
“以下犯上?就你?也配当王?”
唐胥山微微抿唇,没有搭腔。
这种言论他听过无数次,实际上,他一直就被人瞧不起,因为他是神妖混血,是神族的耻辱,妖族的异类。即使是在人间生活的两千年,他也被当成怪物,没过过一日正常的生活。
他都习惯了,在别人的冷言冷语和轻视谩骂中度过。
天清嗤笑一声,道:“怎么不说话了?刚刚不还挺傲的吗?以下犯上?你现在治我个罪我看看!”他边说边用指尖戳唐胥山的胸膛,唐胥山被他戳得后退了几步。
山顶上裴慈心看着这一幕,非常不解,为什么唐胥山不还手,为什么他要像个肉包子一样受人欺负?
以他的修为,他明明可以将他们全杀了……
他在五百年后,明明就是整个三界的主宰。
唐胥山:“说够了吗,我今晚是来接我的子民回府的。”
天清讥诮道:“哟,一口一个子民,还真把自己当王了?”他拍拍唐胥山的脸颊。
唐胥山眼尾微红,攥紧了拳头。
天清愉悦地笑了,“其实呢,我今晚叫你过来,也没想怎么,那女人我可以毫发无损地还你,你君主的身份,我也可以承认,咱们的恩怨都可以一笔勾销。”
天清:“只要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承认自己是个孽种,不配当王。”
裴慈心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唐胥山逐渐绷紧的面容,有种不祥的预感。
唐胥山没有往山顶看,他刚从战场回来,一身硝烟,脸颊带着血痕,是有那么些许落魄,但并不是落败。
然后她看到他一句话都没说,膝盖弯了下去。
她瞳孔紧缩。
咚,咚,咚……
唐胥山:“我是个孽种,我不配当王。”
天清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但他还是不满足,又让手下逼着唐胥山从他胯下钻了过去,才肯罢休。
裴慈心从没想过,五百年后杀人取乐的唐胥山,也有这样任人宰割的时刻。
然后天清把唐胥山带到铁笼前来接她。
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幕,他额心有一片红斑,风尘仆仆,径直向她走来,眼神干净又沉着。
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何会在百年之后,变成为害苍生的魔鬼呢?
被天清放了后,裴慈心就跟着唐胥山下了山。
他们一路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仿佛只是同行的陌生人。
虽然唐胥山此时并没有那么冷血残酷,但不说话时同样具有一种强大的威压,裴慈心也不敢主动开口。
直到天完全亮了,裴慈心知道自己要弹回去了,才鼓足勇气说了句谢谢。
唐胥山背影微顿,回过身,道:“是我连累的你。他是因为我,才抓你的。救你是理所应当。”
何况他是君主,她是他的子民,他于情于理都该救她,并不因为她是任何人。
他向她微微颔首,就要继续往前走,裴慈心略有动容,绕过去挡在他面前,“他为何要针对你啊,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唐胥山:“与你无关。”
他错开她,口气疏离。
裴慈心回过头,他背脊挺拔,如一棵白杨,她看着他的背影,拧起眉头,愈发觉得唐胥山这个人身上有很多秘密——
不属于五百年后那个世界的秘密。
便是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她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
裴慈心回到了狭之空间。
这次穿越让她身心俱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耗费多少体力,就是觉得累得不行。
她躺在黑暗中,长长舒了口气。
不管怎样,至少她和唐胥山这次初遇很成功,唐胥山对她的态度也很温和。
下次穿越干点什么好呢?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并不知道,在琼姬身体昏过去后,唐胥山把她抱了回去。
他知道她的房间在他隔壁,把她放到了她床上。
他叫来药魔,给她检查了一番,药魔禀报:“并无大碍,只是睡着了。”
唐胥山:“睡着了?”
“是的。”
唐胥山有些无语,将他打发了,随后叫来长夜照顾她。
长夜故意开他玩笑,“人姑娘是因为你才累成这样,你亲自照顾呗。”
唐胥山没搭腔,转身离去。
长夜冲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过去帮裴慈心盖好被子,然后也关上门出去了。
她来到唐胥山的房间,唐胥山刚把一个红色的剑穗从抽屉里拿出来。
她失笑,“干什么呢?这么爱不释手?”
唐胥山将剑穗递给她,“等她醒了,你帮我还给她。”
长夜笑意微凝,“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姑娘费半天劲给你编的。”
唐胥山:“就是因为费了半天劲,才要说清楚。”
长夜:“那你亲自去说,我可不当这恶人。”
唐胥山抿唇,又把剑穗放回抽屉,“那就我说。”
实际上,唐胥山昨晚一回来,就看到了桌下的剑穗。他将它捡起来,这时长夜来了,打趣他,“哟,哪来的剑穗?编得不错嘛。”
唐胥山哪里知道这剑穗是哪来的,随手丢在桌上。
天清的威胁信就是这时来的,说她在他手里,天亮之前一人前来,否则就杀了她。
他起初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长夜慌忙去裴慈心房间看了一眼,他才意识到,是住他隔壁的那个姑娘。
他即刻动身前往,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同时也明白了这个剑穗的意义。
时间回到现在,长夜叹了口气,道:“唐胥山,不是我说,相宜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你难道要一辈子不成亲吗?珍惜眼前人吧。”
唐胥山闭了闭眼,“我现在不想谈感情。”
这句话长夜已经听了无数遍,拿他没招,不禁气道:“不想谈不想谈,你就没有想谈的时候!”
她气呼呼地走了,唐胥山目送她远去,把门关上。
他没有点蜡烛,也没有生浮灯,躺在黑暗中的床上,望着床板,无意识地发呆。
自从他的爱人相宜离去,他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但是又可以躺在床上一整日,什么都不干。连以前喜欢的事情,都不再提得起兴趣。
他有时甚至觉得活着是一种痛苦。
可是……
他抚上心口,那颗石头心在强劲地震颤,永不停息,也不会产生一丝波澜。
他的灵魂已脱离六道,再无生死,亦无轮回。
裴慈心以为这晚的遭遇,是她和唐胥山的初次见面,殊不知,其实在这之前,唐胥山就见过她了。
就是在她第一次住进他隔壁的那晚,他听到墙那边的动静,便去看了一下。
一眼就看到,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又是欢喜又是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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