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净室,阿雪挣扎着下来,让佩兰出去外面守着。
佩兰听了,不觉暗笑,心道小郡主倒是会害羞了。
净室的门一关上,阿雪就跑到窗口,压低声音喊道:“爹,爹……”
片刻后,寒蝉的声音出现在窗外,“主人,将军睡着了,要叫他么?”
“睡、睡着了?”阿雪怔了一下,“在哪儿睡着啦?”
“屋顶。”
阿雪差点要哭了,连忙道:“叫叫叫!”这么冷的天,她爹居然在屋顶睡着了,不得冻坏了呀。
不一会儿,单生就从窗外进来了,进来后还打了个哆嗦,感慨道:“还是里面暖和。”
阿雪一脸愧疚道:“爹,对不起,阿雪不小心睡着了。”
她和她爹约好了三更的时候放他进来的。
“没事没事!”单生乐呵呵的,还好他没走,终于等到了,不容易啊!
他可是在树上学噪鹃叫了小半个时辰,这倒也没什么,就是他叫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在漆黑的树影中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然后就有了以下对话——
“寒蝉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夜半时。”
“唔……屏息不错呀,不过怎么也不说一声。”
“不好打断将军。”
“……”
净室门一打开,佩兰见到了阿雪身后的单生,不由得瞪大了眼,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口, “将、将军……”
单生朝她挥了挥手,低声道:“你去外面守着吧。”
“可、可是……”佩兰有些为难,她可是公主身边的人。
阿雪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奶声奶气道:“佩兰,你别打扰我爹娘和好啦!”
佩兰被阿雪拉着出了里间,然后又被推出了门外。
阿雪将门关上,还上了门闩,然后拍了拍手,开心道:“大功告成啦!”
她回到里间,轻轻推开西窗,唤道:“寒蝉。”
寒蝉一个倒挂金钩出现,然后翻身落地,“主人。”
阿雪笑眯眯地朝他伸出双手,“抱我回去。”
寒蝉犹豫了片刻,看向一旁,似乎是想叫阿雪的奶娘过来。
阿雪将手指放至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悄悄地抱我回去。”
见阿雪不想惊动旁人,寒蝉便将她外衣裹住,然后打横抱起。
寒蝉抱她飞上墙的时候,阿雪忍不住小小惊呼了一声,惊喜道:“寒蝉哥哥,你真的会飞呀!”
寒蝉低声道:“只是轻功。”
阿雪毫不吝啬地夸奖道:“那寒蝉哥哥你轻功真厉害!”
阿雪还想着能飞多一会儿,只可惜,她的云中院和朝阳院离得实在太近,没一会儿就到了。
寒蝉抱着她落地的时候,阿雪不无遗憾道:“寒蝉哥哥,你下次带我飞久一点好不好?”
寒蝉迟疑了一瞬,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雪仰起脸,对他灿烂地笑道:“寒蝉哥哥你真好!”
湛蓝的夜空下,她满是崇拜的笑眼像是聚满了万千星光。
寒蝉微微垂下眼,“这是奴的职责。”
阿雪又眯眼笑了笑,“这么晚了,寒蝉哥哥你也早点……”阿雪说到这一顿,她忽地想起寒蝉是不用睡觉的,便道,“早些休息吧!”不睡觉,也是可以休息的呀。
寒蝉因着夜间还需练功,便没有回应她,他从身后摸出一个东西来,“这个,小少爷让奴交给主人,说是给主人的生辰礼物。”
借着檐下宫灯的光,阿雪看清是一对草编的蟋蟀,颜色光泽碧绿。
她连忙接过,开心笑道:“真好看!”
没想到她弟弟手这么巧,小小年纪就编得出这么活灵活现的蟋蟀来。
阿雪收下后,忽地又想到了什么,她朝寒蝉伸出手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寒蝉微微侧头,“什么?”
“你送我的礼物呢?”
前世,他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了十个生辰,一个礼物都没送过,直到最后一个生辰,阿雪厚着脸皮和他讨,也没讨到,反倒是她死后,这人每年都默默地给她送上一个生辰礼物。
寒蝉也是个手巧的,雕工很厉害。
她死后的第一年,他雕了一个她的木偶,栩栩如生,阿雪很是喜欢。
可是当天晚上,他又拿了砂石将她的五官磨平了,只剩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之后,寒蝉便把这个木偶藏了起来,再后来,他每年都用竹片雕一片镂空的书签,雕出来的都是她闺中时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
书签上的少女或扑蝶,或赏花,或煮茶,或弹琴,或坐或立,都只有一个轮廓,却宛然如生。
几十年过去,齐整又精致的书签放满了一屉,上面雕刻的故事,如同讲述了她的生平。
“没有。”
——寒蝉平静的声音,将阿雪从记忆中拉了回来。
阿雪“扑哧”一笑,这熟悉的回复,让她想起前世和他讨要生辰礼物的情形来——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可有礼物送我?”
“没有。”
“那你能送我一个吗?”
“不能。”
想到这,阿雪打趣问道:“那你能送我一个吗?”
寒蝉沉默片刻,“奴,没有。”
哦,这回不是不能,而是没有,听着像是有商量的余地。
阿雪于是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那你送阿雪一个嘛。你送了,阿雪就回屋乖乖睡觉,你若是不送,那就要讲故事哄我睡觉。”
寒蝉顿了顿,“主人……想要什么?”
阿雪摸到他袖子里有东西,于是问道:“这里有什么?我想要这个!”
寒蝉从袖中摸出了数枚袖箭,袖箭呈叶状,叶身灰暗,但叶尖瞧着颇锋利。
寒蝉收了回去,“此物不行。”箭尖淬了毒。
“那……”阿雪的小手指又戳了戳他的腰封,“这里有什么?”
寒蝉又摸出十数枚银针来,“暗器。”
阿雪撇撇嘴,“那你身上有带……不是暗器的东西吗?”
寒蝉从怀中摸出了些瓶罐来,“毒和药。”
阿雪:“……”
阿雪抚额,忽地想到了什么,她指着院子东北角的一株百年枫树,“那你去摘片漂亮的枫叶给我!要最漂亮的!”
寒蝉很快飞身而起,没入枫树中,一会儿后,当真摘了一片金黄色的枫叶下来,约莫和阿雪手掌一般大小,形状非常对称均匀。
阿雪很满意,开心道:“谢谢寒蝉哥哥,我很喜欢!”她眼珠子转了转,调皮道,“这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二喜欢的礼物!”
寒蝉没有说话。
“寒蝉哥哥,你怎么不问我第一喜欢的礼物是什么呀?”
寒蝉沉默片刻,“是什么。”
阿雪娇笑道:“我最喜欢的,当然是我爹送我的生辰礼物啦!”
她说完这话,就小跑入屋去了。
阿雪跑回里间,心如小鹿乱撞,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在床上欢乐地打了两个滚。
次日一大早,天还未大亮,阿雪便让朝阳公主唤醒了。
阿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人往被子里面钻,口中嘟囔着,“阿雪要睡觉,不去上香了……”
朝阳公主一把抓住她,将她从暖和又舒适的被窝里拉了出来,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现在知道要睡觉了,昨晚干嘛去了?”
阿雪听到这话,倒有些清醒过来了,揉了揉眼睛,可还没仔细看,便让一张软乎乎的湿帕子覆住了脸,帕子带着热气,敷着很舒服,像是毛孔全都被熏开了一般。
朝阳公主替阿雪净过脸,阿雪这才算是彻底醒了。
只见她爹正坐在拔步床外的小叶紫檀弥勒榻上,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而她娘脸上,则是气恼中隐约带着几分娇羞。
阿雪忍不住偷笑,看来昨晚爹娘……是和好啦?
果然床头打架床尾和,此话不假!
阿雪梳妆打扮好后,才出了屋。
一出门口,就见到了守在檐下的寒蝉。
想到昨晚和他说的那句话,阿雪忍不住脸上一热,面上飞起两朵红云。
她不敢看他,连忙小跑出去。
单生跟上,在她身后喊道:“慢点,等下摔了!”
阿雪便停下,伸手要单生抱她,单生乐呵呵的,大手一捞,将她抱了起来。
朝阳公主跟了上来,说道:“这么大还要你爹抱,羞不羞?”
朝阳公主今日也装扮了一番,梳着双刀髻,鬓角别着一对琵琶样嵌红宝石垂珠发插,衬得面颊光彩照人。
单生“嘿嘿”一笑,“过几年阿雪长大了我就抱不动了,现在能抱就多抱一会儿。”
阿雪笑了一下,她爹身材魁梧,就算过多二十年,也能将她轻松抱起。他怕的是过多几年,她长成大姑娘了,他得避嫌,不能再像幼时和她这般亲热。
也是,前世阿雪出嫁的时候,她爹再舍不得,也只是抬起手来,用指背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花她的妆容。
回想起她爹那时眼里克制的泪,阿雪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在单生的俊脸上“啵”了一口,“阿雪最喜欢爹爹了!”
单生朗声大笑,笑得胸膛都一震一震的,抱着她往车马院走去,大掌轻轻搭在她小小的背上。
阿雪将脸埋在单生肩上,又偷偷看了寒蝉一眼。
唔,真不公平,寒蝉一天到晚都戴着面巾,她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脸红?会不会害羞?
正想着,寒蝉也抬眸看了她一眼,对上她扑闪着的大眼睛,寒蝉微微垂下眼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阿雪竟隐隐觉得他有几分难为情?难道是她昨晚的小情话撩到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