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罗僖睁眼,她将焉无安定的手从身上推开,迅速地坐了起来,三千发丝如瀑布般垂在她脑后。她是极为不喜欢别人碰她的,更别说还是个男子。回想昨日夜里,焉无安定一直抓着她的衣袖不松手,那副可怜模样加上那俊俏的脸,属实是难以让人说出尖酸刻薄的话语来,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
“阿姐,陪我睡觉好不好,求求你了,安定怕黑,安定想要阿姐陪我一起睡觉”许是还要维持着和善的样子,又或是他那副样子楚楚可怜,罗僖便应下了。
“用你自己的被褥”
罗僖差人拿了他房间的被褥来,如此这般他们便睡在了一张床上。屋里暗下来,二人的鼻息格外清楚,这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也不知半夜这家伙做了什么,竟钻到她的被子里来,一只手勾着她的脖子,一只脚还缠着她。难怪昨夜她感觉胸口闷闷如有巨石压顶,早上醒来也是疲乏的不行。
“阿姐~”听着背后的声音,想是那人也醒了,他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迷迷糊糊道“阿姐,你醒的好早啊”她侧头,见他睫毛如羽扇,眉目若星辰,本是长的有些男人模样的青年,但如此迷糊的表情确实容易让一般人乱了阵脚。
“小妹!”此时便听见罗玉腰在门外的声音,想是她有什么事来通报,罗僖推开半梦不醒的焉无安定,稍作收拾便迎出门来。
“阿姐,如昨日我和你说的那般,想他是受了些刺激失忆了,如同孩童般黏我”罗僖道
“如此你自己打算便好,我对你甚是放心,不过今日寻你来是有要事”罗玉腰道
这二人便来到主屋,见罗怀烛已早早在此侯着了。罗玉腰开门见山道
“听闻过几日三殿下要来予安视察,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才得知此事。”
“三殿下?说的可是那体弱无能的三殿下,听闻他久病不起,怕是没几年好活的了,圣上早当他是个闲散皇子,如今他要来视察?”罗怀烛问道
“圣上正值壮年,也早就立了太子,派三殿下来偏远地方视察,好像也合情合理”罗玉腰说到。
“当今圣上怀疑之心很重,最忌皇子屯兵夺权,太子虽是太子,但也无实际兵权,此行明明可以委派朝廷命官前来,来的却是三殿下……”罗僖道
“许是圣上也觉得三殿下时日无多吧,况且予安地处偏远,穷酸落魄,三殿下又手无兵权,应是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罗玉腰道
“但,这个时间来也太巧了些,不久前我们刚碰到北面芜郡的歹人来予安,如今又被告知三殿下也要来予安”罗怀烛道
“的确是太巧了些……天子庙,大洞,歹人,三殿下,这些事之间,到底是有何种联系呢……”罗僖念念有词道
“算了,待三殿下来了予安,我们便知圣上是如何打算,三殿下又是如何打算了。不过我们也得留后手,以备不时之需”罗玉腰道
罗玉腰这么说道,三人便心领神会了。只不过如今局势并不明朗,罗僖心里暗暗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头,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对了,还有一事,家父修书来说,今年上元节叫我们三人回家来。”罗玉腰笑道
“我们在这待了这么久都不曾回去过,为何今年可以回去?”罗怀烛问道
“自然是有圣上的默许了,正好我也有些想念他们了”罗玉腰道
“那自然是极好的事了”罗僖抿唇笑道
她垂眸想起了当时被罗家收养的事情来,
那时她身着婚服,但却是被卖给官老爷的小妾。成婚那日红烛摇曳,绮丽艳美的红色花朵绽放在官老爷的嘴边,他已然一副死相。温热的血液与火红的婚服相呼应。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是一副冰冷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如板上鱼肉的官老爷。她赤脚踏过那人的尸体,身后是烈焰咆哮,她宛如炼狱中爬出来的鬼魅。席上来看热闹的宾客已经昏睡,包括家里的奴仆都睡的正香,他们丝毫不知烈焰滚烫,也没听见四下里有人焦急地喊“走水了!走水了!”
她往外走去,拖着疲惫的身子纵身跃入冰凉的湖水中,寒泉切切,红色的婚服如同烟花一样在水里绽开。罢了罢了,如此卑贱不堪的一生,还是趁早结束的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来,入目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她正守在她床边,记忆一下就回来了。在水中她看见的也是一个红衣女子向她而来,她还以为是来取她命的罗刹,没想却是来救她的赤衣仙子。
罗僖回到屋子里,见焉无安定正坐在原处发呆,一见到她连眼睛都雪亮了许多。
“阿姐,天气这样好,你带我出去逛逛可好?”他像极了会看家护院的犬,只差摇着尾巴围着罗僖打转了。
她想起派去打探焉无安定身份的人刚刚来信说还未查探出个一二。他也是个麻烦。
“阿姐不能外出,你若是想出去,可以去问怀烛大哥”她轻轻笑道
“阿姐为何不能外出?”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阿姐感有风寒,不能吹风,所以极少外出”她道
“那便不出去了,我来照顾阿姐”他笑吟吟道
罗僖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虽然知道他是失忆了,但为何此人如此黏人,难道说小孩都是这般模样?当真烦人。
“阿姐,你是不是不高兴啊?”焉无安定说到,打断了罗僖的思考
“阿姐,这几天见你虽是笑着的,但却让人觉得不舒服,阿姐你是不是讨厌我啊?”他凑近说道
罗僖避开他的接近,她不喜欢别人这般近的同她说话,也不喜欢别人这般直白的问她问题。也许是弯弯绕绕地和人相处太多,突然遇见一个这样说话坦率不给她留一点面子的人,是让她不适应的。
罗僖这种人,最不善应对的便是这般坦率直爽的人。
“阿姐?”焉无安定并未继续上前,而是歪头看着罗僖,这般倒是显的是她的不是了。
“阿姐若是不高兴,可以摸安定的头”
见罗僖不说话焉无安定继续说道
我与一个智商如孩童一般的人有什么好置气的,
罗僖放松下来便道
“阿姐没有不高兴,许是你刚刚吓着阿姐了”
“没有不高兴”这四个字话音一落,焉无安定便上前道
“那阿姐摸摸安定”许是刚刚见罗僖吓着了,此时焉无安定并未凑的太近,而是一脸星星眼地瞧着罗僖。
应是刚刚太紧张了,罗僖真的伸出手来作势要摸他的头,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些后悔了,见她伸出手来,安定便乖巧地往上靠。
当真,像只犬一样,听话又乖巧
不知为何,罗僖紧绷的心也松懈了些。
也许是感受到罗僖的放松,而后几天焉无安定便每天都讨要摸摸,现下倒是让罗僖习惯了他把脑袋凑到她手边了。
眨眼间便到了三殿下来予安的日子了。那三殿下坐着紫金马车,身边一小队人马互送着进了予安,放眼望去那队人马,不过二十余人。
马车内,梁云碎闭着的眼睁开来,
与他对坐的另一人道“殿下,到予安了”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罗家马车内-
“今日三殿下初到予安便布了宴席,还邀请了些商贾人家入席”罗玉腰说道
“知府那边可有什么说法?”罗僖问道
“知府大人说,殿下仁厚,看着是面善,全无王室架子,应是好相与的”罗玉腰道
“那便瞧瞧他是不是真的好相与。”罗僖道
这三殿下摆宴的地方是知府安排于他的一处居所,他们三人来的时候时辰已然是不早,被仆人领去主屋时,人都基本来了。予安城里相对来说富庶点的商贾家的小姐公子皆是好奇地望着这传闻中古怪的三人。尤是一见面就拿帷帽遮面的罗三小姐。
主位上坐着的便是三殿下,虽是面容英挺,但瞧着确实气色不佳,那衣袖上绣着青竹远山,倒是有些雅致在身上的。
知府见罗家人来了,赶紧让仆人招呼人落座,接着便向三殿下说“这几位是罗家人,之前罗家大小姐罗玉腰剿匪有功,卑职便邀他们前来”
梁云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道
“这家人,倒是有意思”
待所有人都落座后,三殿下启唇说道
“本殿奉父皇之命前来视察予安,在坐的各位不是地方官员,就是富商大贾。本殿倒是要向各位讨教了。”他话音刚落,门外便冲出来几十名士兵纷纷将主屋的人围住。
变化来的太快,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处于惊恐的状态,尚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府不知这些人从何而来,见席下一些小姐公子被这阵仗吓出了声来,那些士兵便亮出了锃亮的剑来。
“三殿下,你这是何意啊?”知府详装镇定地问道。
“诸位不用紧张,若是诸位愿意全力配合本殿,那自然是不会发生什么,若不然……”梁云碎一改刚刚谦和的模样,眸子里尽是阴桀。
“那便是你们咎由自取了……”他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说道
“殿下,你这是要在予安屯兵吗?”知府额间沁出了些汗,可见他的镇定怕是要装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知府好生会讲笑话,
本殿就是要起兵谋反”梁云碎笑道
谈笑间似有腥风血雨。
其他人都不寒而栗,皆是惊恐地看着他。
罗僖总算知道是何处不对劲了,原想这三殿下手里没有兵权,应该是不足为惧的,但见他这般有底气,恐怕是早有后手,联想到前几天那帮闯入罗家的歹人,便可猜个一二了。这三殿下,恐怕早就与山匪勾结串通了。
如今这般作为,就是想把这些对予安有着影响力的一批人扣押在府上,不仅可以用来威胁护城兵,说不定这批人还会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为他效劳。
这三殿下,好算计啊。
“刚刚从知府口中听闻,罗家大小姐罗玉腰剿匪有功,可否上前来让本殿瞧瞧”梁云碎垂眸,看似谦谦公子的模样。
罗玉腰理了理绯色的衣袍,便从容地走上前来,毫无惧色地盯着梁云碎道
“在下便是罗玉腰,殿下有何指教?”
“不愧是女中豪杰,好胆色。就是不知罗姑娘愿不愿意为我所用?”梁云碎道
罗玉腰挑眉道
“自然是可以”
“本殿要如何信你?”梁云碎问道
“我曾多次助知府剿匪,自是对山中地势了如指掌,若是殿下需要,我可画出予安的堪舆图”
“这山中地势,自然还是山匪最了解不是吗?”梁云碎笑道
“你若是只有这等用处,我看是没有留你的必要了。”梁云碎阴冷地说道
“且慢!”罗僖喊到
梁云碎抬眉望向那一身素雪,戴着帷帽的女子,顿时来了兴趣。
“你又是谁?”
“小女子罗家三小姐罗僖”
“你为何戴着这帷帽?”梁云碎盯着她伸出袖子的手,一片雪白,芊芊玉指。
“小女子怕生……”她的嗓音脆生生的,听着有些勾人,这倒是勾起了梁云碎的好奇心。
“怎么,你想求本殿留着你姐姐?”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罗僖
“那你倒是说说,本殿为何要留着她?”
“这山中地势虽是这山匪最了解,但灵活变通之法定是我阿姐最懂,若是日后我阿姐可为殿下领兵打仗,那自然是有极大的作用的。”带着些娇嫩的嗓音说着这些话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梁云碎摸摸了眉间,觉着这罗僖甚是有意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殿就放过她。只不过,本殿还有个条件。”
“先前本殿派人押送了一名囚犯,只不过在予安城里走丢了,本殿要你阿姐把这囚犯寻回来,以表她对我的忠心。”梁云碎的眼神在这两姐妹间旋绕。
罗玉腰看了罗僖和罗怀烛一眼后,低头道
“任凭殿下差遣”
“那诸位,便先在本殿的府上多待几日吧”梁云碎示意手下将席上的人扣押往别院。
“罗三小姐留步”梁云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