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澜在看到蔺淮真的就这么从车里下来时,连忙往前又加快脚步走了两步,手里拿着的伞就要递给蔺淮。
“蔺老师,你等等再下……”
话还没说完,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蔺淮直接走进了雨幕里。
男人如愿将自己塞进了青年的伞下,手里还握着青年握住另一端的雨伞。
江成澜顺着蔺淮的视线往下看,看到那把两人各拿了一端的雨伞时,立马松开手,不自在地开口:“这伞太小了……遮不住两个人,蔺老师还是再打开一把好了。”
蔺淮接过那把没有打开的雨伞,自然下垂贴在身侧,轻声道:“距离门口只有几步路,淋不到多少的。”
江成澜欲言又止,撑着伞的手紧了紧。
这是几步路的问题吗……
他看了看蔺淮手中的那把伞,心想,要不把手里这把给蔺老师,他自己再撑开一把……
正想着,就见蔺淮抬起另一只手摘下了眼镜,皱着眉不适地闭了闭眼。
外面雨下得太大,蔺淮只是淋了几秒而已,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已经有些凌乱,几根发丝贴在额迹,镜片和眼镜链上都挂着雨滴,是难得有些狼狈的模样。
江成澜注意到摘下眼镜之后,蔺淮在抬头看前方时都皱着眉。
应该是雨太大,再加上蔺老师本来就有近视,所以看不太真切吧……
要不然……回去就几步路,就这样走回去?
只是下雨了来接一下,应该没什么的……
江成澜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就看见蔺淮将犹自挂着水珠的眼镜重新戴上,一副准备撑伞的动作。
“蔺老师……那个,就几步路。”江成澜说话的时候自己都感觉有些情绪反复的害臊,“不用再撑伞的。”
蔺淮从善如流地收起雨伞,说:“好,谢谢。”
江成澜抿唇,有些怀疑地看了眼蔺淮。
总感觉……
这场阵雨来的迅猛下的摧枯拉朽,猛然一股妖风刮过来,江成澜收紧力道稳住手里的伞,下意识闭眼阻挡铺面砸过来的雨滴。
然而预计的潮湿却没能打到脸颊。
江成澜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远处在雨幕中影影绰绰的小屋,而是挡在身前的蔺淮。
他垂眸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同一把伞下撞在一处。
伞外倾盆大雨,伞下洪流决堤。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谢谢蔺老师。”江成澜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催促,“我们……我们快进去吧,大家在做饭了。”
蔺淮却没有动。
江成澜咬住下唇。
“成澜,你应该再狠心一点的。”
蔺淮轻叹的声音穿过喧嚣的雨声传入江成澜耳中,引得江成澜撑伞的手一颤。
他感觉到手中的伞柄一轻,风雨打来的力道被阻拦在外。
心中有种隐秘的预感,像是预告,又似对面临沦陷风险的主人发出警告。
蔺淮的手握在距离江成澜手指两拳距离的金属伞柄上,稳住了在骤雨中被冲撞倾斜的庇护。
“今天直播,感觉还可以吗?”蔺淮问。
江成澜想告诉蔺淮他感觉很好,再过不久他会按照医生说的那样变成和其他人一样的正常人,不会再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不会……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
事实上。
并不好。
他努力去正视粉丝们的关心问候,努力去和平日里不想接触的观众弹幕交流,但他却很清楚——
他只是在扮演一个正常人。
就和从前一样。
无意识的,不受控制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患病的正常人。
任由真正见不到阳光的伤口在暗处溃烂。
“严越今天给我看了下赛季rom的首发名单,原打野清风退役,写在春季赛首发打野位的是二队提上来的,你被暂放在替补位。”蔺淮垂眸注视着青年,语调轻缓。
江成澜揣在衣兜里的另一只手收紧,指甲几乎戳进手掌心里。
如果他没有……首发打野的位置,本该是他。
rom如果真的想从二队选拔首发,不会花大价钱来买他。
这样的安排无疑是严越抗住了压力,做到了他对江成澜说的,春季赛让他安心治病的承诺。
不论是江成澜,还是严越,还是rom中所有知道这个安排的人,都知道严越这个决定代表了什么。
临时提上来的打野位,不论是个人能力还是团队协调能力都有所欠缺,哪怕有严越坐镇指挥,rom在春季赛也几乎注定了走不远。
甚至……
“能让你觉得被肯定的人不是我,虽然这样的事实的确让我感觉到挫败,不过……”蔺淮低笑了声,“成澜,你很聪明,我想到的你更能想得通透。rom想要的不是透支精神透支职业生涯只能打短短一两个赛季的打野,而是一个撑起rom新奇迹的未来。”
所以严越拼上了rom春季赛的荣誉和他个人的荣辱,来给江成澜这个难得的,亦或者是唯一的疗愈机会。
“正如同当年rom的队长选中了严越一样,严越选中了你。”
雨声、风声、远处汽车的鸣笛声全都在一瞬间远离而去,江成澜感觉自己所有的感官尽数被囚困在狭窄的伞间。
蔺淮想起今早起床时看到的江成澜发来的彩信。
照片上那显而易见是被人心烦意乱之下抓攥成凌乱一团的床单,给了蔺淮最好的反馈。
“我想……于你而言,比起直播、粉丝,我的存在更能起到脱敏治疗的刺-激效果。”
江成澜又嗅到了曾经在蔺淮的外套上闻到的冷调香,仍旧带着隐忍与冷意,尾调的苦却在慢慢发酵出悠长的醇。
“在综艺剩下的时间里,我不再是你的合作者,你的朋友,而是你的追求者,你的爱慕者。你不用考虑如何回应,是否接受,只需要放下所有的顾虑来感受这份喜爱,并且随时都可以叫停。”
“距离春季赛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成澜,想不想赌一赌?”
江成澜终于抬头看向蔺淮。
他看着没入蔺淮领口的眼镜链,看着蔺淮略显凌乱的发丝,对上镜片后那双灼然的眼。
挂在金属眼镜链上摇摇欲坠着的水滴砸下来,溅落在西装的纽扣上飞出几瓣晶莹的光。
他只是这样看着蔺淮,眼神复杂,默不作声。
江成澜从来都是很聪明很敏锐的性子,他在特殊的环境中长大,敏感他人对他的善恶态度。十几岁开始流浪,瘦瘦小小的身板,原本只会弹钢琴的手为了活下去他做过很多粗活累活,却独独没被人骗过。
他见过很多很多的人,善意的,恶意的,自私的,贪婪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自己的索求。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蔺淮这样的人。
进入恋综时的种种,那些海外的包裹,每一天清晨看到的短信……
面前有一道看不见深渊的坑,他推着搡着想让蔺淮绕过去,不要靠近,这人却偏偏要想尽办法走过来,把自己身上的筹码一股脑往坑里扔,也不管会不会倾家荡产。
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慢慢隐去,骤雨将歇。
难得的点点星光挂在夜幕之上。
江成澜的眉眼带出些许无奈,投降般地闭了下眼睛:“蔺老师谈生意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蔺淮没有回答。他的眼中晕开笑意,让开挡在江成澜面前的路。
江成澜抬头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小路,夜风吹过,眼睫微颤。
好似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回去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