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结束后,整栋水族馆的每个角落,都散发着克制却挥之不去的笑声。
一楼饲养员休息区走廊,一只圆滚滚的小海獭失落地低着头,亦步亦趋跟在饲养员身后,爪子搅成了麻花。
予糖掩耳盗铃地眯着眼,祈祷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认出他。
太丢人了!
脑海中回忆起自己表演后空气中诡异的沉默和别人石化的表情以及几秒后散发出的哄堂大笑,予糖一跺脚一屁股靠墙坐在楼道里,揉着肚子安慰自己。
一辈子很短,很快就过去了。
陆柯掏出钥匙开了门转身,看到了一个幽怨的背影。
压下嘴角的笑意叫道:“糖糖。”
小海獭别扭地挽起胳膊不理人。
“糖糖。”陆柯放柔了声音。
予糖精准捕捉着背后的脚步,等靠近时,一个转身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对方的大腿,委屈低声问:“我是不是演技很差?”
这时楼道里又传来隐隐的笑声。
予糖成功精准遭受到了二次伤害,彻底蔫了。
陆柯毫无防备,低头看到小海獭眼睛蒙上的水雾,微微一怔,没推开。
想起那声撕心裂肺的“柯柯”,他揉了下太阳穴,但还是抬手盖住小海獭毛茸茸的脑袋说:“不啊,很可爱。”
“网上说夸可爱就是变相的否定。”予糖嘀咕道:“你不用因为是我的饲养员就说违心话。”
他已经看透了,当时01被他勒得都喘不过气了,怎么可能觉得可爱。
“不是因为饲养员。”陆柯手上加了点力道说:“是真的可爱。”
虽然方式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予糖仰头凝视着陆柯狭长的眼眸,直到看到几分真诚才满意。
饲养员就着这个姿势抬腿将小海獭拖进了房间,予糖后知后觉发现,01今天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他都黏人成这样了都没拒绝。
那……岂不是得寸进尺的好机会?
予糖圆溜溜的眼睛一转,努力在饲养员身上试探着嗅来嗅去,嘴上转移话题道:“都怪那个陆柯!”
小海獭一边偷偷亲密接触,一边凶巴巴龇牙继续努力找借口吐槽说:“要不是他名字起的那么烂,我怎么可能喊得那么傻,呜呜我的形象,还有……”
“都怪他。”陆柯难得附和:“是不是他消失在三百年前更好?”
他笑意缓缓收起,问得不经意。
“那道也不能这么说。”予糖怪陆柯本来就没什么立得住脚的理由,只能无赖道:“总之就是都怪他。”
反正陆柯也不止一次当背锅侠了。
陆柯没再继续说,晃了晃腿示意道:“好了不早了,去睡吧。”
予糖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缓缓扭头看了一眼角落的小床,转头又委屈巴巴看着陆柯。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有机会脱离那个不舒服的床。
“不行。”陆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害怕。”予糖抱着人不撒手,在这种时候演技突飞猛进,甚至带上了哭腔说:“那个床不舒服,太角落,我害怕。”
他眼巴巴看着01,拽了拽对方的袖口,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目的:“我想和你睡一张床。”
共处一室不吸灵力可太可惜了。
陆柯没说话。
“我占地方不大的。”予糖试图增加说服力,“而且我……”
但还没想出有利的条件,下一秒他肩上捏来一双大手,轻而易举将他提起,然后放在了饲养员的床上。
陆柯摘掉鸭舌帽揉乱了头发:“你先睡,睡里面,我去洗个澡。”
说完他就转身去了卫生间。
予糖坐在床上瞪圆了眼睛。
小爪子不知所措地扶在了脸上,呆愣缓了好一阵,突然兴奋地转身埋进了毯子里拱了又拱。
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
但毛茸茸的小海獭还没玩够,就听到卫生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隐约的肌肉轮廓重新浮现在脑海,予糖彻底躺在原地不敢动了。
二十分钟后磨人的水声才停下。
咔哒一声开门声传来。
予糖因为脑补脸热热的,被吓得一激灵,循声抬头,看到01□□着上身。
视线往下,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看什么?”陆柯走过来躺下。
予糖骤然回神,目光飘移没回答,用小毯子裹好自己获得安全感。
突然觉得有点危险是怎么回事。
成年男人宽厚的身躯占去单人床绝大多数空间,予糖紧紧贴着墙,虽然隔着点距离,但能感受到01身上的水汽。
他没回答对方的问题,说:“你不盖被子吗?”
“热。”陆柯简短说:“害怕睡不着?”
“啊?”予糖不明所以。
但还没问,一双有力的手臂就隔着毯子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小海獭瞬间僵硬得样子,陆柯解释道:“饲养员都这么哄幼崽,快睡吧。”
“嗷。”予糖吐了个单音节,突然丧失语言能力。
但饲养员哄他睡好像也无可厚非。
看01闭上眼睛,他挥去了乱飞得思绪,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黑夜悄然弥漫,就在怀中紧张得小海獭逐渐放松传来均匀呼吸后,陆柯缓缓睁开了眼。
浓厚的治愈力通过俩人接触的地方源源不断传来,那股暖意让他想起了今天彩排时小海獭替皇子辩驳的话。
陆柯嗤笑一声。
不知道是开心还是自嘲。
三百年倒是第一次有人替他说话。
嗡嗡嗡的手机震动打乱了陆柯的思路,他赶忙施了个咒隔绝声音。
看到是谁来电,接通后,他语气漠然道:“如果你敢大声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去浮云殿。”
还没开口的枯亭:“……”
他没惹任何人。
但晚了,饲养员怀里的小海獭被吵得不安分地哼唧着转了个身,然后——
精准一口咬住了陆柯的手指。
还满意地吮吸了一下。
陆柯感受着指尖的湿润,眼底划过晦暗不明的情绪,轻轻皱眉。
“皇子?”枯亭压低了声音。
“我问你个事。”陆柯尽量忽视着手上湿濡舌尖的触感,压着嗓子:“一般妖族什么情况下会通过咬人吸食灵力呢?”
他在沧海生态园工作了这么久,幼崽积攒灵力的方式换了又换,但从没有一个幼崽是通过咬。
这个捡来的小海獭是个例外。
“当然是凶恶的大妖啊,他们高强度对嗜血的依赖,导致普通接触没办法满足,只能咬人。”枯亭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要问他,但还是发挥老妈子精神道:“比如你这种麒麟就是,千万不要咬人啊,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法治社会,违法小心劳改。”
“凶恶的大妖。”陆柯语调冰冷,唇齿间揣摩着这几个字。
可刚想让枯亭查一下幼崽来历时,怀里的小海獭不知梦到了什么,往他胸前撞了撞。
但也许觉得自己太过分,又依赖地奶乎乎地蹭了蹭人,当作安抚。
真是凶狠。
陆柯嘴角不自觉一勾,咽下了询问的话,转而对枯亭没什么温度道:“你找我什么事。”
“啊……这个。”枯亭想起正事,突然有点结巴。
这个话题好像有点难以开口。
“说。”陆柯懒得听他墨迹。
枯亭有点意外,要平时他这样,陆柯不是骂他就是直接挂电话。
看来心情还不错?
他清了清嗓子,在心中加油鼓劲一番后,飞速道:“妖族圣子有外遇了,棠燃悄悄和我说的。”
“嗯。”陆柯情绪平平,“有证据吗?”
“没有。”枯亭不敢多说一个字。
“可惜了。”陆柯低声道。
枯亭:“……?”
他安慰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没等他问皇子是受刺激接受不了,陆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突然有些伤神道:“虽然我很爱他,但比起占有我更想让他幸福,既然我满腔真心都留不下他,那就让他去追逐自己的爱情吧,如果爱成为一种负担,那我宁愿默默守护。”
枯亭彻底愣住了。
爱他?守护?满腔真心?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陆柯叹了口气,磁性的嗓音十分具有感染力。
枯亭听到这里彻底明白了,他们皇子这是嘴上不喜欢,但其实藏着心意暗恋已久,放不下圣子。
被情绪感染,他激动说:“您要是实在想留人……”
但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了。”陆柯哑然:“君子要有成人之美,我如果真那么做和强盗有什么区别,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他。”
枯亭有点哽咽:“皇子您真是,真的是……深情啊。”
“嗯。”陆柯应了声,继续道:“退婚书电子版我发给你,你尽快打印出来给他们送过去吧。”
说完他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但枯亭捕捉到了挂断前电流里隐藏的一丝笑意。
等等,退婚书?
他缓了一阵,恍然大悟。
愤愤地拍了下桌子道:“陆柯!”
想退婚还有个好名声就直说!
为什么要演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