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内殿里,杨芊雪一来到就瞧见宇文世宏坐在龙案后方。
看到宇文世宏,杨芊雪就没什么好气。
反正他在自己也能闲下来,杨芊雪冷哼一声,又瞪了宇文世宏一眼,就一肚子酸火的离开了内殿。
宇文世宏还想叫住她呢,结果被那白眼一瞪,当即就愣了下神,反应过来时,杨芊雪已经离开了。
“拜见陛下。”
正要去把杨芊雪给追回来,特意前来长安求见的独孤永业,一副没眼力见似的,一开口就拦住了宇文世宏起身而去的动作。
“完了,现在不追回来,指不定又要气几天。”宇文世宏没好气的白了独孤永业一眼:
“何事?”
独孤永业仍然没察觉自己坏了宇文世宏的好事,面对问询,他甚至直言发问道:
“陛下,是微臣在洛州表现不好,还是其他原因,为何吏部发来制令,令我赴任上州刺史?”
闻言,宇文世宏大体明白了他的来意。
前几日宇文世宏巡视都察院时,翻看了一大堆各个地方递来的纳言。
绝大部分都是百姓投递的。
很意外的是,本是设来监督地方官的纳言处,而收集到的来自百姓的纳言,却完全没有控诉地方官的,内容几乎都是各抒己见的小提议。
诸如某地出现了一亩能收成近九百升的稻谷,提议朝中派些人过去研究研究,看看是否能发挥更大价值。
毕竟增产这件事,是每个农户都在追求的。
有些是好提议,有些则看看就完了,甚至还有孩童乱投递的竹扁,上头刻画着看不懂的画儿。
总之,宇文世宏是觉得地方架构可能存在问题,因此向吏部下达了政令——
先行令地方州官,执行几年一度的轮值。
此举一是为了验证改制之后,是否能极大程度的避免人治的情况。
因为人治之下,一座州城的治理情况如何,将完全决定于地方官的人品如何。
就像在赌一个人的人品似的。
他要看看轮值的地方官去到别处后,诸如洛州等地,是否会因为人员调动而出现波动。
若一如往常,则说明新制起到了上行下效的效果,地方治理在完全由制度而治,而非人治。
同时也要看看异地赴任的地方官,对于新到任的地方的政令的继承执行情况如何。
最后,再看看地方官离开后,百姓会否针对前官、大胆纳言,指出前官存在的过错甚至昏庸麻痹等等。
宇文世宏十分坦诚的将自己的设想,一一告知了独孤永业:
“此非针对你一人,还请不要多想,朕以朝纲统领全国,总要考虑缜密一些,以免因朕的过失,为百姓带来灾难。”
“朕虽能确保常考之下脱颖而出者,皆为人才,但不能确保人善变之下,一个人会否因游刃有余于官场后,而变了初心。”
“只有万无一失的制度,才能保证朕百年以后,周国仍能繁荣下去,百姓也能在这繁荣的世道之下,安稳富足度日。”
听明白了的独孤永业,当即深深躬身,对宇文世宏郑重又尊重的行礼道:
“陛下必然万岁。”
“呵呵,”宇文世宏哭笑不得的好笑一声:
“只有万无一失的制度才能万岁,没有人能万岁。”
……
离开皇宫后,独孤永业心想,难得来一回长安,还是去见见堂阿妹吧。
总是想起以往自己对阿妹的失礼,每每想起,都有些脸红的。
而独孤伽罗日常除了忙于太仆寺以外,最近还在忙着照顾姻弟杨爽。
杨爽刚回来时,独孤伽罗还以为他是舟车劳顿给累病了的。
结果大夫把他衣服脱了,独孤伽罗这才惊吓看到,他浑身都是刀或长矛留下的伤。
幸好将领有明光铠,不然杨爽怕是早就死在漠北了!
这么一想,独孤伽罗又想到那些北征的将士可是没有明光铠的,他们受的伤必然比杨爽更严重。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姻弟,独孤伽罗简直要心疼死了。
对他带回来的萧氏,独孤伽罗也很心疼,心疼她是燕州屠城的幸存者,此生必然会一生蒙受灾难留下的阴影。
在道兴殿忙前忙后间,独孤永业看她这么忙,几番犹豫要不要站出来叨扰她。
最终,他还是抬步进了道兴殿,一入内就瞧见两张床榻上,各自躺着一男一女,都是熟睡的状态,但脸色带着浅浅的病态冷白。
“诶?阿兄来了?”独孤伽罗这才瞧见他,开腔就暴露了内心因瞧见他的到来而扬起的惊喜。
“姻弟伤的很重么?”独孤永业跟杨爽也算是亲戚。
想来二人的缘分实在是复杂。
初次见面,独孤永业就送给了杨爽人生里的第一场惨败。
此后,杨爽却再也没打过败仗,最惨烈的也是惨胜。
“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伤处太多,还是虚弱,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说话间,独孤伽罗还跟他介绍了一下杨爽带回的那女子,是齐国的燕州人。
简单几句话,独孤永业内心就想到了一大堆。
诸如杨爽去了燕州,这一点就比齐国的朝中贵族们,强百倍了!
他刚从离朔州不远的马邑郡回来,他甚至都不敢亲自去被屠城了的朔州。
而杨爽却早就去了,还救出了人。
这一点让独孤永业酸了鼻子,被他的正直勇敢感动到了。
“待他醒了,替我跟他说声抱歉,早前为了守住洛州,曾与他短兵相接,今时今日才算了解他这个人有一颗好心肠。”
“阿妹,也跟你说声抱歉,早前我太过肤浅,说了不少难听话,阿兄有愧。”
独孤伽罗没想到他是为了道歉而来的,她从没想过独孤永业会跟她说道歉的话。
不过此番实打实听见了,换言之,倒也是阿兄在以另一种形式,认可她这个女官。
因此内心不禁也有些欣慰和开心:
“既往已是过去,就不提了,能消除隔阂甚好。”
“对了,我夫君已去南疆,家中没什么人,不如阿妹请阿兄去酒楼吃顿饭再回程?”
“不了不了,”独孤永业微笑着:
“我收到了吏部调令,即刻就要动身前往上州,轮值上州刺史。”
“待闲暇了,阿兄再来探看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