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张悬赏通缉令只是笔迹上有相似, 至少给了他们一个调查的方向。
谢屿年幼时和师父是生活在靠近无妄海的一处山中。
那座山没有名字,山下只有一个小村庄。
距离无妄海也要翻过一座山。
只是在去往那座无名山之前,晏晏在下一个城池原本是想要找到莫家据点,将太微垣的消息告诉莫霓裳。
却发现, 据点是有, 可如今空无一人。
“是出事了, 还是霓裳知道, 收走了所有人手?”晏晏相信莫霓裳的反应速度和手段, 但太微垣行事太龌龊,也让人不得不防。
“这里收拾得很干净, 而且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应该是自己主动撤出的。”谢屿在据点里走了一圈。
这里对外是首饰铺,后面有工匠专门用来制作珠宝首饰的操作台。
上面的炭火是被人用水扑灭的。
动作匆匆, 但又不失条理。
倒是很符合莫霓裳的风格。
“你若是实在不放心, 我们也可以再去一趟南天州。”谢屿知道莫霓裳对晏晏帮助众多,而且也是真心实意的关心着晏晏。
在西凉州的时候,更是将莫家的事情都暂时丢到一旁,只守着晏晏。
别看两人相识的时间不长, 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感情,也从来不是时间可以决定的。
“不了。”晏晏摇头, 她担心莫霓裳, 也同样相信莫霓裳。
既然这里撤出的如此迅速, 说明莫霓裳是知道有危险到来。
自己赶过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未知上, 不如尽快查出太微垣的真相和幕后黑手, 弄清楚到底什么是“一叶障目”。
这样所有人都能真正安全下来。
“我们先去无名山, 路上再看能不能找到莫家的据点,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去南天州。”
晏晏迅速做出判断。
如果莫家的大本营是在北维州,晏晏肯定会先去找莫霓裳。
北维州就是太微垣势力最深的地方。
可南天州不同。
自从太微垣几次丑闻,加上莫家大本营所在的南河城又靠近天泽海的鲛人族。
南河城与鲛人族关系密切。
那日海滩上的事情,南河城不少人都看见了鲛人皇如何被少恒星君差点虐杀。
他们再麻木的活着,也不会在明知道莫家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好生活以及庇佑的时候,任由太微垣迫害莫家。
这也是莫霓裳有先见之明。
执掌莫家后,就积极与城主相处融洽,扩大贸易往来,提供古籍功法。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南河城百姓的眼中,莫家可比太微垣来得直接。
既然如此,那她还是目标直指无名杀,弄清楚天星阁和太微垣的关系,以及谢屿师父到底是什么身份。
路上再一边打听着莫家的消息。
两人动作很快。
确定了目标,就直接御剑离开。
两人走后,一顶软轿出现在铺子门口。
软轿里走出一个老者,捋着胡须打量着铺子。
隔壁绸缎庄里走出来个大妈,穿金戴银,腰间还挂着一条玫粉色的丝巾,手里拿着一把瓜子。
打量着老人,纳闷的说:“今日可真稀奇。隔壁莫掌柜带着一家老小回老家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我也没瞧着这家的首饰有多好看啊。”
大妈扶着头上金灿灿的一只偏凤发钗,还露出了手腕上三四个大金镯子。
“是吗?”老者谦和一笑,说:“不过,我今日是来收铺子的。今日这铺子已经到我的名下了。”
老者笑呵呵的说:“我姓宿,以后便要在这里开一家成衣铺,还希望街坊四邻多多照顾生意了!”
宿道生捻着胡须走进去,看到空荡荡的铺子,也不奇怪。
——
晏晏路上倒是也用月华轮练了御器飞行,但速度上不如谢屿御剑快。
时间不等人,晏晏最后干脆还是坐在谢屿的千星剑上。
“无名山是什么样的?”路上,晏晏盘腿坐着,一手托腮,看着两侧迅速掠过的白云,和远处的红日,忍不住问谢屿。
谢屿想了想,说:“其实很普通,就是一座山。我那个时候就住在山顶的草庐里,山下的村民经常上山打猎,我与他们接触的比较多。师父很多时候都在闭关,我辟谷之前,都是山下的村民每日给我上山做饭吃的。”
“上山给你做饭?”这倒是晏晏没有想到的。
难道不该是师父用什么术法直接做饭,或者直接给谢屿辟谷丹吗?
这也是谢屿当初为什么不会怀疑师父的原因。
“恩。山下的村子位置偏僻,日常生活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有人生病,一点小毛病还能扛过去,若是大问题,便会上山找师父。我入道之后,也时不时下山帮村民看诊。他们若是要去别的地方,就必须翻过一座大山。而且,去山那边看病,花费的钱财也不是他们可以承受得起的。”
住在山坳坳里的村民,吃穿都看老天。
家里会打猎的还好,能够攒下一些家底。
不会打猎的,就只能用别的方式补贴家用。
“那个村子的人都很好,你若是去了,一定会喜欢的。”与村里人相处,是谢屿枯燥童年和少年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是吗?”晏晏看着谢屿眼神中的向往和怀念,也确实有些期待了。
谢屿颔首,提起小村庄,他的面容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这样的情绪倒是冲淡了不少自他发现天星阁的悬赏通缉令上有师父笔迹的这件事。
“快春分了,每年春分的时候,村子里都有舞龙的活动。用去年特地留下的禾杆扎成稻草龙。只做龙首和龙尾,中间的绳索上会插上点燃的香。以祈求今年的丰收。”
谢屿没有参加过。
这样的活动,师父都不让他去。
但他永远都记得,在山上往下看的时候。
夜里灯火万千,点燃的稻草龙在村中穿梭。
明月高悬,火龙仿佛在人间腾云驾雾。
负责舞龙的壮年会一直走到田野里,绕着一圈。
村里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捧着一支蜡烛跟在火龙身后,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直到火龙在田边燃烧殆尽。
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谢屿的心里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我们到的时候也能看到?”晏晏有些激动,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呢。
听起来和她上辈子听说过的南方稻草龙有些类似。
但那些她也只是在网上看到,从来没有见到过实物。
谢屿笑着应声,“会。”
两人的情绪能够如此放松,也是他们这一路都没有听说南天州莫家有任何危难的消息。
北维州各处据点都退得十分迅速。
有些地方甚至都已经换成了别人在经营。
前日,晏晏中途遇见了从南天州来的商队。
商队的人告诉晏晏,莫家最近动作是挺大,但仅限于北维州而已。
南天州、西凉州和东胜州都是一如既往的。
商队的人并没有认出晏晏,摸着下巴悄声告诉她,如今有人私下传,那是莫家家主在支持那位晏女侠,要与太微垣势不两立。
晏晏听了,倒是松了口气。
从北维州撤出,应该是莫霓裳收到了晏晏与景和帝君在天府城一战的事情。
景和帝君都开始出面,为了莫家族人的安全,莫霓裳全面撤出北维州,也是正确的。
留在这里给太微垣可趁之机吗?
得到了这个消息,晏晏也彻底放心去探查无名山,谢屿师父的身份了。
无名山其实也只是北维州最大的一片山脉中的一座小山峰。
这处山脉相传是北维州的祖脉,山中多是修行之人的洞天福地。
传说虽然如此,附近却鲜少有仙人传说。
两人走在郊外的小路上,路边隐约可见整理妥当的菜地,都种着青翠欲滴的各种蔬菜。
一直走到小路尽头,村口有一棵大槐树,槐树一左一右有两座秋千,是村里的孩子和年轻人最喜欢来的地方。
在大槐树的另外一头,放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稻草龙头。
禾杆被扎得整整齐齐,还用墨汁在龙头上画了眼眶,只是没有点眼睛的位置。
龙头后面的,所以用稻草扎着的粗绳索,那是用来插香的。
龙尾也是禾杆扎成。
忽略眼睛的空洞,整条稻草龙栩栩如生。
树下玩耍的孩子见村里来两个神仙般的人物,纷纷停下了玩耍的动作。
还是其中一个怀里和背上都带着孩子的女人缓缓起身,看着谢屿,试探着问:“你是山上的谢公子?”
谢屿看去,女人头上包着头巾,面容有些凄苦沧桑,皮肤也晒成了小麦色。
看向自己的眼神,黑亮亮的,似曾相识。
谢屿想了想,试探着问:“村长家的槐花姑娘?”
陈槐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局促的摸着自己的头巾,又抱着怀里似乎是刚出生的孩子颠了几下。
“什么槐花姑娘,我成亲了,现在村里人都叫我陈三家的。”
谢屿拱手见礼,只是抿着唇角,并没有按照陈槐花所说的那样称呼。
晏晏就站在谢屿身边,陈槐花自然也看到了。
他们村里人都知道,住在山上的那对师徒就是传说中的修士,于他们而言那就是神仙般的人物。
谢屿离开村子的时候,他们就没想过还能再见到。
如今见谢屿带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过来,陈槐花笑着问:“这位是?”
“我姓晏,槐花姑娘可以叫我晏晏。我是谢屿的朋友,听他说起小时候的舞龙,特地过来看看的。”
陈槐花一听。
谢屿的朋友,还长得如此好看,那定然也是神仙人物了!
再听晏晏说起村里的舞龙,高兴得拍着大腿说:“那可不,你们等着,我这就回去跟村里人说说。我爹如今还经常提起你们师徒呢!”
“是吗?老村长如今还好?”
几人往村里走。
槐树下的孩子们也跟着一哄而散。
有的不远不近的跟着,打量着晏晏和谢屿。
有的则甩着两只没穿鞋的脚丫飞快的跑回家,想要跟家里的大人说村里来了陌生人的事情。
路上,陈槐花倒是热情大方的说起了这些年的变化。
“自打老神仙去了,你又离开,村里人看病都要翻过那座山头。好在老神仙从来也没有留手,教了村里人一些简单的草药汤方。一点小毛病的,大家煮个汤药吃吃就好,大毛病才去。”
陈槐花从小就跟着父亲上山,她小时候还给谢屿送过饭呢!
说着,陈槐花的眼角又带着苦涩,“不过也是你走后,村里的收成一直都不好。我爹说,约莫是老神仙去了,咱们村子没有神仙保佑。从前还能吃个五六成饱,现在能吃个两三成就好了。倒是村外稀奇得很,种菜就能活,种稻谷什么的不行。”
陈槐花偷偷的看了谢屿一眼,一直到娘家门口才说:“谢公子,您能不能帮村里人看看,是不是村里人真没神仙庇佑,所以现在吃不饱肚子了?”
他们一路说话一路走过来,考虑到陈槐花背着抱着俩孩子。
晏晏和谢屿说要帮她分担,她也不肯,走路的速度便也不快。
谢屿到村里的消息早就被村口那群孩子传遍了整个村子。
陈槐花的话刚说完,娘家大门就打开了,门后站着满眼不赞同的一个老头儿。
佝偻着身子,骨瘦嶙峋,在一旁看着就像是一具裹着年迈皮囊的骷髅。
手里撑着一根树枝,顶端看起来十分光滑,应该是常年握在手里所致。
因为不满的瞪着陈槐花,还显得眼眶格外深陷进去。
晏晏看着那老头儿,下意识后退半步。
“陈村长。”谢屿也拧着眉,表情不怎么好看。
他印象里,山下的村子虽然说不上有多富饶,但基本的生活需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吃不饱饭这个问题,也不是他们一个村子。
可当他看见陈村长瘦到如此可怕的程度,也不免有些心惊。
“谢公子来了!”陈村长看着谢屿,呵呵笑着,“老汉还以为谢公子走了就不再回来,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再见到您。”
又瞪着陈槐花,“还不去给谢公子和这位姑娘倒茶来?”
说完,似乎不满意女儿刚才的那番话,撑着树枝,走得颤颤巍巍。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你不知道我的茶在哪里。”
晏晏看着陈村长进屋,坐在院子的树下,小声对谢屿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她的直觉一直都很准。
几次救过她的性命。
在村口的时候,甚至一路跟着陈槐花走过来都不觉得。
直到看到这位陈村长。
晏晏就觉得心里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