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摄政王的纪念活动将要到来,原本生机勃勃的洛厄尔星上布满了黑色的装饰物。
远远看去，整个星球都变得肃穆了起来。
同样因为这场活动，洛厄尔星的生活按下了暂停键。
不过和精神力实验一样,周鸣霜新研发的中型星舰已经到了最后调试阶段，陆云挽和研究组的人还是在晚上聚在了环形实验室里,他们的实验还在继续。
伴随着AI的倒计时声,灰色的实验机缓缓停在了平台上。
陆云挽从舱内跳了下来，将缠在手上的检测仪器卸下放在了一边，并随后将黑发撩到耳后。
少年清秀又漂亮的轮廓完全显露了出来。
这一轮试飞只进行了短短十几分钟,但精神力高度集中过后，陆云挽的脸色还是变得有些苍白了。
“辛苦你了,陆闲,”周鸣霜走了过来,他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你最近这样忙，我们还来找你帮忙……”
“没事，没事，”陆云挽摆手笑了一下说,“新型星舰马上就要进入审批流程了，等到审批通过之后，周老师再请我们大家喝下午茶就好。”
“对对！”其余人也跟着起哄，听到这里,总是改不了社恐毛病的周鸣霜总算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周老师你看大家都同意。”陆云挽揉了揉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那,那好吧。”周鸣霜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陆云挽只负责试飞工作,这对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飞行结束后他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继续待在环形实验室里，看其他人整合数据。
“陆闲你整天看这些不觉得无聊吗？”高澄珂好奇道。
“不无聊，”陆云挽双手托腮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说，“无论是悬浮器、星舰还是机甲，都不是只要精神力高就能驾驶好的。最好还要懂得飞行器的工作原理，这样就算它坏了，也不用坐以待毙。”
陆云挽的动作很随意，但是听他的话，明显是对这件事有过深入思考的。
“啊……”高澄珂忍不住赞叹一声，“有道理有道理！你这套理论是从哪里听来的？”
“呃——瞎想的而已，”陆云挽笑了一下，重新坐直了身，“你们工作吧，不用在意我。”
说完手腕忽然刺痛了一下。
“嘶。”陆云挽倒吸一口冷气，轻轻揉了揉痛的地方。
经过之前的一场场催眠实验，陆云挽脑海中有关于原主过去的记忆逐渐清晰了起来。
比如他刚才说的方法，就是原主当初常用的。
从军校垫底到拥有“天才”之名，除了精神力外，超出常人的努力和对事物原理的探究心才是更加重要的。
不过与记忆恢复相伴的是，幻痛的毛病也重新找上了他。
好在陆云挽最近已经暂停了实验，并不剧烈的痛感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你们最近看星网了吗，好像他们又因为摄政王的纪念活动吵了起来。”在数据即将整理结束的时候，周围人聊了起来。
“看到了，很多人和星网媒体觉得不应该这么隆重地纪念摄政王，”另一个人犹豫着说，“连带着质疑起了陛下。”
听到这里，坐在一边的陆云挽轻轻地挑了挑眉。
他虽然没怎么看星网，但也早就听说了最近几天星网媒体忽然疯了似的开始播放自己的“纪念片”的事。
和帝国官方发出的内容不同，星网媒体着重表现了陆云挽“毁誉参半”中“毁”的那一部分。
这架势和他死遁的时候非常相似。
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那群人鱼的手笔。
“啊？”忙着实验没有怎么看星网的高澄珂疑惑道，“这又是为什么？”
这一次原本聊得正开心的其他人忽然沉默，或者犹犹豫豫半天说不清一句话。
只有陆云挽在这个时候开口：“他们说的也没有错。”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向陆云挽。
“星网上说的那些事不是污蔑，人本来就不能以好坏定论。陆云挽大概……只是一个运气不错，走上高位的普通人而已。皇室如果理智的话，还是低调冷处理与他的关系比较好。”
陆云挽嘴上这么说，实际心中想的其实是——楚玄舟如果理智的话，还是装作不认识我的好！
“但是——”高澄珂皱眉想要反驳，陆云挽却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一刻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闲的眸色是罕见的纯黑。
黑到看不到一点涟漪。
“陛下的人生注定光辉，摄政王最终只会是他耀眼人生中需要被舍弃的部分、宝石里的杂质。如果我是楚玄舟的话，一定会和他撇清关系。”
陆云挽的声音哑哑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轻飘飘的语气，说出了一句多么残忍的话。
——无论如何，“摄政王”这三个字都代表着帝国抹不平的伤疤。
他是真的想要让帝国快点洗掉“摄政王”的标签。
陆云挽不是第一次发表这样的看法，但是这一回却清清楚楚被楚玄舟听到了。
环形实验室里的监控设备记录下了这里的每一幕，送到了人鱼的眼前。
“……你为什么这么恨陆云挽？”
停在深空的皇室星舰内漆黑一片，楚玄舟的身体陷入了沙发中，眼神中满是痛意。
说着楚玄舟慢慢伸出手，贪婪地隔空抚摸着全息投影里那张清秀又陌生的面庞。
楚玄舟看到了星舰内集中注意力目不转睛地陆云挽，也看到了跃下星舰、额发微湿的他，还看到了正逐渐拿回精神力实验主导权的他。
这一切都吸引着年轻的人鱼。
楚玄舟抛下还未稳定的战局，早早来到洛厄尔星，却只参加了几场公开活动。
有人猜他在迷惑敌国，还有人猜他在布什么局。
实际上楚玄舟只是着了迷似的观察着这一切，观察着陆云挽。
他在洛厄尔星上的“陆闲”身上，看到了自己此前只在视频里看过、其他人口中听过，却从没有见过的陆云挽的少年时代。
如果说身为摄政王的陆云挽是已经塌缩成为黑洞的恒星。
那么此时的“陆闲”还有少年时的他，就是那颗恒星最最耀眼的时光。
他鲜活又明亮，无时无刻不在引诱楚玄舟向上撞。
楚玄舟对着全息投影里的人低喃：“我不会听一个抛弃了我的人的话。”
他的眼底满是痴迷与执着。
——楚玄舟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这样做的危险，可是陆云挽越这样说，楚玄舟越是想要给他烙上自己的印记。
最好要全星际提到“陆云挽”就会想起“楚玄舟”。
……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楚玄舟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处理了许多人鱼贵族。
而现在他接手陆云挽的精神力辅助治愈实验，则更是完全损害了人鱼的利益。
在沉寂一年的裴照安的暗中推动下，那群慌不择路的贵族联系到帝国的邻居，并选择在帝国联合军团元气大伤还没有恢复的时候掀动舆论。
他们想要借此机会为楚玄舟制造麻烦，最好能一点点拖垮联合军团。
这样才能找时间反击帝国。
就在摄政王纪念活动正式开始的三天前，裴照安他们终于正式动手了。
“警报！警报！洛厄尔星航道暂时封闭！”
“警报！请将飞行器停靠在规定地点！”
在驾驶悬浮器回家的路上，陆云挽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提示。
刺耳的警报声将他吓了一跳，陆云挽顿了一下这才迅速点开光脑，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洛厄尔星已经在几天前因为纪念活动而封闭，但是星球外的航路还在正常通航。
按照帝国交通规定，临近航道上出了意外，附近星球上的所有飞行器都会收到提醒。
“星盗？”看到管光屏上的文字，陆云挽不由一顿，“洛厄尔星离帝国边境还有一段距离，星盗怎么到这里来了？”
AI显示，就在几分钟前一群星盗袭击了航道上的普通商用星舰，并劫持大量人员。
刚才自言自语说完这段话，陆云挽就明白了过来：
楚玄舟的手段虽然厉害，但是刚登基不久的他，还没有能够将帝国完全控制在手中。
那群人鱼贵族的势力比一般人想象的还要深厚。
这个所谓的“星盗”，应该就是他们故意放进来的。
如果陆云挽没有猜错的话，“星盗”的目的不在钱或者星舰上的资源上。
而是想要将帝国联合军团引出洛厄尔星，并以平民为人质，诱.惑他们接近最后自爆。
陆云挽看到因为这阵提示，航道上的所有飞行器都落了下来。
不过短短一两分钟，天空中就只剩下了他自己。
“陆闲，陆闲你到家了吗？”班如风忽然发来消息，“听到没听到提示，好像附近有星盗霸占航道，卧槽，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敢在陛下在洛厄尔星的时候动手？！”
“总之现在航道应该很危险，虽然说……帝国联合军团在这里，但是万一慌不择路的星盗乱跑，你保险起见还是快点降落吧！”班如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但这一边陆云挽却完全没有将他说的话听到心里面去。
“嗯。”陆云挽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重新将手放在了悬浮器的操作盘上。
和班如风想的不同，此时陆云挽注视的方向并不是悬浮器下方的停靠点，而是头顶的天空。
“警告！警告！您已偏航！”
“请迅速离开危险地区！”陆云挽就像是没有听到悬浮器的提示一样，突然提速，驾驶着这架银色的小型悬浮器，飞向了深空的方向。
-----------------------------------------------------------------------------------------------皇室星舰上，会议室里的人来去匆匆，正仔细研究着不远处的战局。
和陆云挽一样，他们也看出了这是一个陷阱。
但此时所有人都陷入了两难境地。
“那架属于星盗的星舰上压根就没有几个人，他们做好了自杀式袭击的准备，就等着我们去救人呢！是啊，我懂你们的意思，那架被劫持的星舰上有数千普通乘客，但是不要觉得帝国联合军团的士兵就不是人！”一个穿着蓝色军服的中将站在会议桌前，攥紧着拳头大声说道。
另外有人犹豫着附和：“是的陛下，之前几场战争已经让我们损失了小部分战力。现在他们还没有恢复过来，要是再出什么事，遇到战争的话帝国机会落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会议桌另一边，艾忒温则沉声回应：“摄政王大人曾经说过，身为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弃平民。”
听到这儿，坐在首位一直没有说话的楚玄舟突然轻轻摸了一下罂粟手杖，将视线落到了艾忒温的身上。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不是第一个抛弃人——”刚才那位中将义愤填膺，但是话还没有说完，意识到楚玄舟就在自己身边后连忙将后面的字吞回了肚子里。
见状，艾忒温转身朝楚玄舟行了一个军礼：“陛下，请允许我带衍微军团精锐力量去‘坎伯兰号’附近。”
“嗯……你去吧。务必将他们救回来。”楚玄舟旋了旋手上的戒指，漫不经心的点了一下头。
艾忒温不明白，一向理智又无情的楚玄舟怎么会通过自己的请求……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
是，陛下！”少年立刻行礼行礼，接着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和会议桌上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不一样，楚玄舟不在意帝国的名声，也不在意星舰上的普通人。
听他们吵来吵去，他只觉得烦。
——既然云挽说过那句话，那就派艾忒温过去吧，不然他会不开心的。
等到楚玄舟首肯的艾忒温开始集结军团。
而楚玄舟也在这个时候起身，完全没有继续参会的意思。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随身光脑上忽然亮起一阵红光，接着一句话出现在了楚玄舟的眼前：
“SDFH-8号悬浮器已经到达洛厄尔星航道边缘！”
“SDFH-8”是陆云挽悬浮器的注册名！
楚玄舟早就锁定了这架飞行器。
看到这行字，他下意识皱眉。
紧接着光脑再次一闪：“SDFH-8已高速越过航道监控，离开洛厄尔星。”
——洛厄尔星的航道是被封锁了不假。
但陆云挽却在离航道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猛地提速，并在最后关闭悬浮器上所有应答设备，单纯地依靠惯性冲了出去！
看到这行字，楚玄舟的心脏忽然狂跳。
刚才还一脸无趣的他立刻回到会议桌变：“打开所有能看到的坎伯兰号附近的星域图！”楚玄舟命令道。
“是，是的……”会议室里的人被楚玄舟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之后慌忙将坎伯兰号附近的所有图像都调了出来。
——一架被载满武器的星舰挟持的普通商用星舰出现在了楚玄舟的眼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银白光点。
“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悬浮器？”
“不会吧，这附近所有飞行器不都收到警告了吗？怎么还有人向这里跑啊！”
连楚玄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银白光点，可他的直觉还是告诉自己：那是陆云挽。
艾忒温是不会编造陆云挽说过的话的——
“身为军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抛弃平民。”这是少年时的摄政王说过的话。
而仿佛重新回到少年时代的陆闲，则继续履行着他的承诺。
哪怕现在的他没有任何武器，甚至驾驶的只是一架小型悬浮器……也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里，楚玄舟立刻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会议室背后的银色墙壁敞开，一架巨大的黑色机甲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陛下！”
“陛下您要做什么？！”
楚玄舟没有理会任何一个人，他登上机甲，飞离洛厄尔星，朝着坎伯兰号和陆云挽所在的位置而去。
……
“坚持住坚持住！”坐在驾驶位上的陆云挽像哄小狗似的拍了拍操作盘，“稳住，再挺两分钟。”
悬浮器和小型星舰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动力系统和续航能力。
它大部分时间以空气为动力，虽然可以进行星际旅行，但顶多在同一个小型星系里打打转，再远的地方就去不了了。
陆云挽还没到坎伯兰号，悬浮器就开始提醒他能量不足。
但知道帝国要是派人前往会面对什么的他，还是因担心楚玄舟权衡利弊后真的选择保全军团、放弃平民，而没有任何犹豫地飞向了太空。
就像他正在研究周鸣霜手上的新型星舰一样，陆云挽脑海之中刚才恢复不久的记忆告诉他：原主在许多年前，也曾研究过这个名叫“坎伯兰号”的星舰所属型号。
如果楚玄舟……真的放弃。
那能救他们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陆云挽没有办法选择看着这千人去死。
“警报，警报！能量即将耗尽——”
就在陆云挽即将靠近坎伯兰号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这样一阵令人窒息的提示。
看陆云挽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的目光紧紧锁定视窗外，一刻也不停地继续指挥悬浮器向着前方而去。
“能源耗尽，倒计时开始，您将于十秒钟后进入逃生舱——”
“十。”
“九、八、七……”
伴随着这阵默数声，陆云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坎伯兰号发出的红色警告灯照亮了整片星空，同样穿过薄薄的眼皮，印在了陆云挽的眼底。
“稳住，稳住……”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入坎伯兰号，但“赌”却是他最擅长做的事。
陆云挽攥紧手心，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距离。
在两架巨型星舰面前，悬浮器就像一个灰尘，很容易就会被人忽视。
那架专为袭击准备的星舰内几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架大胆的悬浮器正通过视觉盲区，绕到了坎伯兰号的背后，并向那架商用星舰的观景台而去。
“五、四、三。”
就在第三秒，陆云挽眼前的红光忽然暗掉。
顷刻间他便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而原本正在急速飞行的悬浮器也停了下来。
陆云挽立刻睁开了眼睛。
“到了！”他靠着最后一点能量，稳稳地停在了坎伯兰号上。
还好陆云挽死遁之后花钱大方，这架悬浮器竟然真的按照他计算那样落在了这里！
悬浮器的舱门打了开来，陆云挽听到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攥紧心口处的衣料，深吸一口气，通过观景台朝前方的舱室走去。
“稳住稳住稳住！”
虽然当了这么久的摄政王，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连量子枪都不带一把就往这种危险的地方冲陆云挽也是第一次。
他的小腿肚也在微微打战。
这架星舰型号较老，原主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曾坐着这种型号的星舰往来于星际。
在进入舱内的那瞬间，陆云挽忽然想起了过去原主过去乘坐这种星舰时的画面。
他的耳朵嗡了起来，熟悉的幻痛感再一次出现在了陆云挽的身上。
“别怕，这只是幻觉而已……”陆云挽一边咬着牙向前走，一边重重地用拳打了自己一下。
“抓紧时间。”陆云挽自言自语。
那群星盗的直接目的有两个，其一是杀死平民，其二是连带着毁掉衍微军团的战力。
现在军团还没有出现，更别提靠近，所以“星盗们”仍在装模作样的和星舰上的人谈判着。
陆云挽知道，自己必须趁着这个时间，将星舰从危险的区域移开。
如果楚玄舟将军□□来就好了……至少可以给自己拖延一点时间，陆云挽咬着牙默默想到。
商用星舰巨大而笨拙。
驾驶它躲避袭击的操作在陆云挽之前从没有人完成过，甚至人们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而就在陆云挽于庞大的星舰中奔跑，朝着驾驶舱而去的时候，不远处忽然闪过一阵刺眼的银光。
陆云挽下意识转身，他看到——一架黑色的机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航道的另一头。
巨大的罂粟图腾，正散发着耀眼的光。
光亮印在了陆云挽的脸上。
点燃了黑沉的眸。
是楚玄舟！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冷漠，而是带着衍微军团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