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泽眯了眯眼,本来淡漠的眼神变得犀利,钉子一样往温九凤湿漉漉的眸子扎。
要是年纪大些的妇人也就算了,即便是温九凤跟她男人圆过房,她也是个新媳妇。
这年头在不那么熟悉的人面前,稍微带点颜色的话就够得上耍流氓,一举报一个准。
尤其今年开始兰小兵们闹腾得风风火火,老百姓说话更注意了。
根本没有小姑娘小媳妇会这样说话,还不带脸红的。
她不对劲!
温九凤被季天泽犀利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话脱口而出她也后悔了。
她跟幼稚鬼较什么劲,叫声小哥哥会死吗?
末世里人们有些放纵天性,啥话都能说,女人嘴炮起来,那都没男人啥事儿了。
可她现在说这种话,不用四舍五入都算耍流氓。
她心里紧张得几乎要发抖,拽着雨衣帽子的小手攥得发白,“季知青你先放手,拉拉扯扯让人看到,就更说不清了呀。”
“我确实不小,哪儿都不小。”季天泽偏不干,轻嗤后故意拽着她晃。
她眨眨眼,拿出上辈子在狗比大佬面前的演技,扬着头眼神迷茫,“我知道呀,季知青你比我大一岁。”
“是吗?”季天泽见雨衣勒住她那白皙瘦弱的脖颈,松开手,清越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有点吊儿郎当的模样了。
“那你对我够上心的,知道的不少。”
温九凤蹙着眉红了脸,小手不安地揉搓着雨衣的扣子,“季知青在山上救过我,我就多打听了几句,你别生气,我以后保证不会再跟人说起你来了。”
季天泽扫了眼她通红的小脸,尤其是见那双杏眸湿气更重,淡淡嗯了声。
“这几天可能会有县革委的人找你麻烦,你丈夫为国牺牲,你是烈士家属,别忘了你丈夫为你挣回来的荣誉。”
温九凤愣了下,随即微微咬住了唇,是因为昨天路上发生的事儿吗?
他望着温九凤忐忑的模样,略有不耐,“别到时候一害怕就跟着人走,过几天大队长会在队里开会,说清楚那天的事儿。”
温九凤垂下眸子,轻声道谢,“给季知青添麻烦了。”
季天泽看见她这受气包的模样,刚揣兜里那只手就有点发痒,特别想把她下巴抬起来,再把黏在她额头的汗湿碎发掖在耳后。
明明学历不错,有份好工作,娘家也挺疼她的,男人没了却给她留下大好的局面,这十年黑暗肯定不会有事儿,老是这么胆小做什么?
这么想着,他冷淡的声音更不耐烦,“我光明正大的救人,还搭进去一块奶糖,不指望你报恩,但你也别恩将仇报连累我。”
温九凤被话砸了一脸,有点迷茫,这是提醒她要硬气点,还是让她还糖呢?
她垂下浓密的睫毛,赶紧去解雨衣,想做个样子从里头的挎包里取出一包大白兔还他。
一块奶糖之恩,一大包相报,不够还可以再加,行了吧?
她上个月去县城看姐姐的时候,将空间里的鸡蛋挂面拆了袋子,用报纸包着在黑市跟人换了钱和糖票,特意去县城供销大厦买了十包大白兔奶糖。
听人说这奶糖两块能顶一杯牛奶,她给姐姐留了两包,剩下的是想着给婆婆和杨小志增加点营养,等供销社有货到的时候,趁机拿出来。
她一边解扣子一边小声解释,“我不是不想还你糖,只是大队里本来就有说闲话的,我怕去找你,给季知青添麻烦。”
季天泽见她解开最上头的扣子,露出里头碎花圆领小衬衫的领子,莫名有点口干舌燥。
他撇开头,看见远处有早出来放羊的,立刻扶住车把脚下用力,“我不缺那一块糖。”
温九凤:“……”
她瞪着飞快离开的背影,那他刚才阴阳怪气个鬼呀!
等到了供销社,林园已经快把货盘点完了。
“来啦?你先去签字,今天估计人会少点,要是还下雨,你就早点下班。”
温九凤哎了声,脱下雨衣挂在货架子后头门上,从斜挎包里取出于婉茹给她做的蓝碎花布鞋,把雨靴也换下来放门后头。
林园是个麻利的人,把前一天卖完的货补上,锁好后头库房的门,回来一扭腰趴在了柜台上。
“咋啦?跟你婆婆吵架啦?”她磕着家里小姑子炒的南瓜子,瞧着慢吞吞走过来的小姑娘。
温九凤还有点婴儿肥的嫩白小脸略鼓着,唇角两个小酒窝也不见了,林园看得有点想笑。
这小丫头长得好看,性子也讨喜,平日里不管干啥都是慢悠悠的温柔样子,少见她这孩子气模样。
温九凤老实摇头,“我婆婆性子比我还软,我俩不吵架。”
林园捏了捏她的小脸儿,“那咋一进来就气呼呼的呢?”
“没有生气。”温九凤软声解释,“就是……昨天有人说我闲话,今早上又被狗撵了。”
林园直起身子,“说你啥了?我跟你说,碰见了你就骂回去,要不然你……现在这情况,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
“知道了林姐,你放心吧。”温九凤点头应下来。
她知道好歹,虽然懒得跟人撕逼,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包子。
实际上大队里头的人对她还是挺好的,不欺负人。
她担心的是知青点的那些知青。
温九凤才来仨月,就不止一回看见女知青红着脸往季天泽身边凑了。
这几个月把话往难听了说的,也是她们。
林园还想说什么,外头有人进来了,她只能先去招呼。
芒种很快就结束了,温九凤想着下班后回一趟娘家,问问大伯啥时候开会,早点请假。
谁知道没等下班,外头天儿又阴下来了。
刚五点外头就暗得厉害,天黄得像是野狗路边撒的尿,空气变得又闷又热。
“坏了,这是要下大雨。”林园送走了来买盐的客人,顾不得跟她聊天了,催她赶紧回家。
“你去找李主任签字,算你按时下班,明天要是下大雨,你就别来上班了。”
温九凤没推辞,“那辛苦林姐你多盯会儿,下个月我不休息了。”
异能者身体和五感都比寻常人强一些,三个月下来,她灵魂和身体越来越契合,因为异能而优化的感官也回来了些。
她能感觉到外头气压特别低,只怕是要下暴雨。
把雨衣雨靴穿好顶着狂风往回走的时候,温九凤还有点担心,也不知道暴雨会不会影响刚种下去的种子。
末世土地都荒废了,她对种地的事儿是真不懂,家里芹菜也刚下了种子。
七月的天,小孩的脸,不是说着玩儿的,她刚上了回新民大队的土石路,硕大雨的点子就落下来了。
瞬间暴雨倾盆,很快,天地茫茫,除了雨幕啥也看不清楚。
温九凤撑着伞举步维艰,土石路被雨水冲刷得厉害,跟大队里的泥巴路没多大区别,几乎一步一拔脚才能往前迈步。
雪上加霜的是,暴雨里还夹杂着冰雹。
末世时,狗比大佬因为她长得像自己死掉的妹妹,把她禁锢在自己鱼塘里,从来不让她单独行动。
要是大佬因此宠着她也就算了,但那狗比男人也就保证她离不开死不掉当个念想就行,根本不管自己鱼塘里的鱼咋欺负她。
那人答应分给她提升异能的晶石,好多时候都会被人偷偷扣下。
撕逼太累,阴谋诡计她也耍不过别人,她空间又跟别人有点不大一样,干脆躺平躲远点就算了。
因此她异能提升的并不快,死之前才刚三级,身体比平常人强不到哪儿去。
除了肉盾系的异能,其他异能对身体的优化很有限,所以她扛不住丧尸的牙口,当然也扛不住冰雹。
等伞被鹅卵石大小的冰雹砸漏了以后,温九凤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这么走了。
要知道冰雹大的能有鸡蛋大小,从天上落下来,汽车玻璃都能碎,骨头又硬到哪儿去呢,砸身上不是闹着玩儿的。
可茫然四顾,除了树就是白茫茫的雨幕,打着雷不能去树底下,她有点迟疑要不要躲空间里去。
这年代破四旧如火如荼,妖魔鬼怪要不得,不管是进去出来被人看到,她都是死路一条。
“傻了吗?站这等着冰雹给你开瓢?”熟悉声音带着不耐烦和讥讽从她身后响起。
吓得温九凤打了个哆嗦,要是刚才她真进了空间……不用开瓢她也凉了。
季天泽抬起伞,露出冷厉的俊脸,见温九凤呆呆地站住,他啧了声,将自行车扔在路旁,锁链子绑一颗小树上,起身拽着她胳膊往旁边树林拖。
温九凤没想到他会上手,有点踉跄,“季知青,不能去树林,会被雷劈的。”
季天泽嗤笑出声,“正好,让雷劈一下,给你醒醒脑子,明知道要下大雨,人家都知道在公社里将就一夜,就你往家赶。”
温九凤被怼得有点蒙,她不擅长跟人吵架,有点卡壳。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下雨呢。”温九凤过了会儿小声反驳,“你不是也回来了嘛。”
下了土石路更难走,她走不太稳,踉跄着抓住季天泽的胳膊。
季天泽感觉一团温软蹭过胳膊,浑身僵了下,眉峰跳了一下。
他四下看了眼,周围没人,雨幕茫茫就算有人也看不清,他压着心头的火直接抽出胳膊往前跨了一步。
“哎哟——季知青,不用,你放我下来。”温九凤动作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天泽拽住胳膊,顶到了背上。
这人也不知道吃啥长大的,看着瘦削,实则浑身腱子肉,胳膊上都是肌肉,不好用手抓她的腿,便用胳膊紧紧箍住,夹得她大腿生疼。
“别乱动,没看见打雷呢?”季天泽实在是烦躁得不行,似有若无的挤压让他心头蹭蹭冒火,声音便不免沾上了几分戾气,“再动我直接打晕拖走,省得你再墨迹,连累我也被雷劈。”
温九凤气得眼圈发红,她觉得自己被狗比大佬那些鱼折腾的脾气够好了,还是被他气得想打人。
要不是知道他这是好心,空间里她藏着的那些斧子砍刀什么的,非得好好招呼招呼他不行。
季天泽背着温九凤,大跨步往树林旁边走,他记得那边有条沟,树林这一侧地势又高,像个斜坡似的,正好能挡挡冰雹。
很快走到那条沟前头,他直接跳了下去。
温九凤闷哼了声,被他突然的动作震了下,胸前像是被锤子夯过,她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
季天泽把她放下,温九凤疼得站不稳,差点坐在地上,又被季天泽一只手给捞了回去。
“啧……”季天泽使劲撸了下脑袋,舌尖顶着上颚,紧蹙着剑眉,“你又怎么了?”
女人麻烦又娇气,沾上肯定就没好事儿,他上辈子就知道,所以甭管啥样的天仙站他面前,他都逃得飞快。
要不是记得今天这场雨会下很久,半夜甚至粮仓的屋顶都会被冰雹砸漏,他才懒得回来,在民兵队的办公室地上睡一夜多好。
低头看着抵在胸前的小手,还有胳膊弯里软绵绵的细腰,季天泽深吸了口气,“小寡妇,你是真想跟我有一腿?”
温九凤感觉温软又被挤压,疼得嘴唇都白了,小手哆哆嗦嗦去推他。
大概是疼得冒火让人失了智,她泪眼朦胧抬起头,哭喊出声——
“季天泽,你是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