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在京城外,虽说有大路相通,但须得走上许久。到了午后,月夕一行才到了运河边上。
唐烽早已经备好了船,郑家的仆人们七手八脚将月夕等人的行囊卸了,搬到船上。。
郑昀望着那船,又看向月夕,少顷,从腰间取出一枚印信,道:“这是崔扬让我给你的,里头是冯天开答应给你的通行信物。”
见得此物,月夕眼前一亮。
“崔扬让我见到你时,特别与你好好解释,那日有人冒用冯天开的名义邀你去迎昇楼,冯天开并不知情。盛安社是有诚意与你做这买卖的,让你切莫误会。”
月夕知道他说的,是那日余夫人的事。月夕到迎昇楼里赴冯天开的约,在里头等着她的却是余夫人。发难之际,皇帝突然出现,将月夕带到了宫里。。
那件事情,月夕后来仔细想过,觉得其中果然水深。
冯天开是通惠河上的霸王,盛安社能够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坐稳,背后自是有人撑腰的。只是这人藏得好,就连郑年这样的老江湖也摸不透究竟是谁。而经过那日的风波,月夕终于明白,盛安社背后就是季家。
也是因此,她以为,季家身为太后的裙带,无论明里暗里,跟自己都已然势不两立。这桩生意,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却是不料,这通行信物仍是到了自己手里,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她看着郑昀,饶有兴味。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冯天开跟我做生意,莫非不要季家了?”
“我也不知,”郑昀道,“便是崔扬,也只是传话,不知其中实情。不过我想着,这兴许与皇上有关。那日皇上到迎昇楼里将你带走,冯天开不会不知道。他一介小小地头蛇,惹到了皇上头上,岂非吓得魂飞魄散?你背后有皇上,他又何必再跟着季家,自是巴结你也来不及。”
月夕想了想,也觉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如此,”她说“这京师里关系盘根错节,我一个外人,生意之外,也无意搅许多浑水。你大可跟冯帮主说,我不曾误会。既然他已经履约,我这边答应下来的好处也不会少了他的。不几日扬州的货船就要到来,还请他多多费心行个方便才是。”
郑
。昀应下。
“这事,其实我还觉得有一个不寻常之处。”他忽而道。
“何处不寻常?”
“便是你这批货的京城买主卢贞。”郑昀道,“在你出事之前,我就听崔扬提过。冯天开似乎很想巴结他。”cascoo21格格党
“卢贞么?”月夕问,“听闻此人为人低调,不爱与江湖中人结交。”
“是倒是。”郑昀道,“不过怪异之处也就在这里。经商之人,你我是从小到大见惯了的,可曾有谁是不喜欢广交朋友的?”
月夕心思一转,道:“你是说,这卢贞或许也不过是个替人出面的,背后也许还有人?”
郑昀颔首,道:“这却不奇怪。连冯天开背后都有季家,卢贞背后怎就不能有个张家王家。这京师满地是金子,不仅是商贾眼馋,王公贵胄也不能免俗。奈何他们放不下身段来染指俗物,找几个代为抛头露面的,也不奇怪。”
月夕沉吟,道:“可如果他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我等运货进京,他大可自己就把盛安社摆平了,又何必由我一个外地人来跟盛安社掰扯许久?毕竟耽误了交货时日,买家也是要吃亏的。”
“这便不知了。”郑昀道,“我也不过好奇,想到了便与你说一说。”
月夕其实对这卢贞没什么兴趣。毕竟正气堂说到底也不过是替人跑腿押运的,买主背后有什么渊源,与她无关。
“知道了。”她看着他,“你替我张罗这么些,着实是我欠了你的大人情,日后有用得着我正气堂的地方,只管开口。”
郑昀一笑,双眸明亮:“这话我可记住了。将来我去烦你,你切莫不肯。。”
月夕笑了笑。
阿莺那头已经准备妥当,催促月夕上船。
“我要走了。”月夕道,“你多保重。”
郑昀应一声,看着她,却挠挠头。
“月夕。”他似深吸一口气,片刻,道:“你心里头,有喜欢的人么?”
月夕怔住。
太阳晒在头顶,水面上泛着光,耀眼得很。
月夕知道他突然问这话的用意,张张口,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双深邃的眼睛。
“没有。”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如今只想着早日回到扬州,好好打理父亲留下来的产业,将正气堂发扬光大,
。别的什么也不想。”
“我去扬州帮你可好?”郑昀随即道,注视着她,,“我让二哥回京师陪伴父母,到扬州给你打下手去。”cascoo21格格党
到了这一步,月夕要是再听不出郑昀的言外之意,就太说不过去了。
她也望着他,露出一抹苦笑。
“不好。”月夕摇摇头,“我在扬州已经有许多弟兄,不必你来帮手。”
郑昀愣了愣,微微蹙眉。
“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月夕认真道,“郑昀,我方才说了,除了正气堂,我什么也不想。郑伯和伯母于我如父母,你便是兄长一般,不必再添上别的事,我们也已经是一家人。”
这话里的意思,也已经明了。
郑昀的目光定定的,渐渐黯下。
“如此,我知晓了。”好一会,他深吸一口气,抿抿唇,“天色不早,你去吧,路上务必当心。”
月夕见他答得干脆,一脸的光明磊落,反而有些讪讪。
“郑昀,你是个君子,无论品貌,都出类拔萃。”她忙道,“我并非觉得你不好,而是……”
“而是我并非那个能打动你的人,是么?”郑昀打断道,“月夕,我以为,世间之事并无一定。今日我说这些话,你不必马上回应,权且记着,日后再答也不迟。”
月夕讶然,还想再说话,郑昀却对她微微一笑,而后,朝船上的唐烽等人招了招手,转身而去。
望着他离开,月夕也只得转身上船。
阿莺颇为兴奋,一边朝郑昀离开的方向张望,一边问月夕:“小姐,方才郑公子跟你说了那么久,都说了什么?”
她目光闪闪,显然心中有所期待。
月夕将视线从岸边收回,道:“说我不在郑家的这几日,你在府里嚣张拨扈,目中无人,让人家烦不胜烦。”
阿莺不以为忤,嘻嘻一笑:“小姐就尽情编吧。在郑家时,无论郑老夫妇还是郑公子,都夸我勤劳聪慧,他们才不像小姐这般口是心非。”
月夕的唇角弯了弯,不理会她纠缠,走进船舱里。
运河上的风很是和缓,月夕从窗口望向河边的粼粼波光,京城的城墙伫立在远处,只剩下若有若无的一丝灰线。
这下,真要结束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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