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看向他,含笑道:“公公但说无妨。”
“皇上体恤女史,让女史不必时时候着,可女史毕竟有职务在身,女史看……”
“知道了。”月夕道,“我只回屋里换身衣裳,小歇片刻,等皇上回来,我必定在值上候着。”
刘荃笑嘻嘻地应下,唤来宝儿,让她去给月夕送早膳。
心中有些得意,这一回,师父总该夸自己了?
宝儿去给送早膳时,月夕已经换了身衣裳,洗漱罢。
“女史大安。”她笑盈盈地做了个礼,进屋将早膳放在案上,“女史瞧瞧这早膳是否合胃口,若还有什么想吃的,大可告诉我。”
月夕道:“我吃东西不挑。有什么便吃什么,不必特别准备。”
宝儿寒暄两句,告退出去。
不料,她才踏出门去不久,又走了回来。
“女史。”她神色不定,“周嬷嬷又来了。”
月夕愣了愣。
她跟着宝儿走到殿前,只见周嬷嬷带着十几人,气势比昨日还盛。
“什么风又把嬷嬷吹来了?”宝儿笑着上前迎道,“嬷嬷用过早膳了?”
周嬷嬷这回倒没再跟她客套,只对左右道:“一并抓了。”
话音刚落,只见几个太监上前架着宝儿,将她一道推入了月夕的屋子。
宝儿大叫一声,害怕地躲到月夕身后。
月夕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问:“嬷嬷何意?”
周嬷嬷缓缓在椅子上坐下,道:“太后听闻,皇上昨夜传了医正,皇上病了?”
“正是。”
“那便对了。”周嬷嬷道,“你是皇上钦点的御前女史,皇上有病,便是跟前的人伺候不周,自然该拿你是问。不仅该问,还应该好好问。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太监们应声而上,月夕和宝儿俱是一惊。
“住手!住手!”只听人群外忽而有人嚷着,刘荃挤了进来,挡在月夕跟前,对周嬷嬷道:“嬷嬷这是怎么了?为何动起手来了?”
周嬷嬷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襟。
“你来的正好。我问你,皇上病了,你们这些侍奉的为何不告知太后?还撺掇了太医院一道瞒着太后。幸而今日太医院请平安脉,太后问起,才一举识破。若非如此,也不知你们要瞒太后到何时。”
“周嬷嬷息怒,这事小的冤枉!”刘荃苦着脸道,“谁有那个胆量瞒着太后呀?是皇上说了,小病一场,令我等不必大惊小怪,惊扰了太后。”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周嬷嬷冷笑,“刘荃,我平日见了你,叮嘱可止千百回?皇上日理万机,小事上不了他的心。很多话,皇上不过随口一说。你们这些伺候的,却不该因此怠慢。遇到了事,要好好长长脑子,若由着皇上胡闹,那就是不忠不孝!我警告过你,你还是犯错,我也保不住你了。太后说,你的罪责怕是也免不了。”
刘荃的脸色瞬间苍白,赶紧跪地道:“嬷嬷行行好,替小人说几句好话吧。”
周嬷嬷冷哼一
声,神色倨傲。
这时,却听一个声音传来:“宝儿,将刘公公搀起来,一边站着去。”
周嬷嬷看去,只见月夕的神色已然恢复冷静,竟是站到了面前来。
“周嬷嬷。”她说,“这是永明宫,宫人太监犯了错,自有皇上的人治罪。周嬷嬷越俎代庖,怕是不妥。”
周嬷嬷的脸拉下,目光一凛:“我道刘荃怎么反骨了,原来后头有人撑腰了。女史果真把自己当成这永明宫的主人,还是说,干脆以为自己是皇后了!”
这话诛心得很,刘荃和宝儿的脸色更是难看。
“嬷嬷言重了,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史,撑不住谁的腰,也不想管闲事。”月夕不紧不慢道,“不过方才听周嬷嬷所言实在骇人,我身为女史,自当也来评评理。按宫中规矩,永明宫的事,别处不好插手。如今周嬷嬷带着寿安宫的人来拿人,可算得阳奉阴违,知法犯法?”
周嬷嬷的神色间闪过一丝犹疑。
她自然是不怕这晏女史告状的。
规矩是规矩,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永明宫的事,寿安宫一向喜欢插手。更何况,皇帝确实病了,治下面人伺候不周治罪,也没有错处。就算皇帝听了不乐意,可只要太后乐意,就没有什么大碍。相反,若是她瞻前顾后,放过了眼前的人,回头太后反倒会怪罪她。
想到这里,她便镇定下来。
“太后叫我前来问罪,是要一个个地问。刘荃的还
没问完,却让女史打断了,那我便先来问女史。”周嬷嬷道,“皇上昨天在寿安宫还好好的,才过了一天,立马就病了。女史身为御前近侍,是怎么伺候皇上的?”
月夕道:“太后要是问过太医院,便知皇上是积劳成疾,我却不知嬷嬷究竟要问我什么罪?”
“看来女史还是不懂宫里头的规矩。”周嬷嬷不疾不徐地说,“皇上钦点你当女史,可不是叫你来享福的。皇上好,女史自然顺当。可皇上若不好了,女史也休想独善其身。太后仁慈,念在女史初犯,小惩大诫,先打三十板子,刘荃打二十。”
她说罢,周遭几个仆妇就要上前拿人,刘荃心道这下完了。
不用问,这就是冲着晏女史来的。皇帝执意将她留在跟前,犯了太后忌讳,太后这是要立规矩。
太后要做什么,他们这些小卒没一个能拦,现今,唯有请皇上出面。
刘荃方才过来看情势不妙,已经叮嘱了身边的小太监,让他看时机去承光殿报信,也不知去了没有。
可就算去了,承光殿距离这里还有些脚程,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心思飞转,刘荃赶紧拉着宝儿赶紧跪地求饶,哭声惨烈。可周嬷嬷铁了心似的,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刘荃就这样被人架了出去。
他想着今天怕是要交代了,心里头依然凉了大半。二十板子啊,他还不定撑得住,而女史那三十大板,怕是要把人当场交
代了。
刘荃不禁想起,方才好不容易劝动了女史上御书房值守,还灭滋滋地等着赵福德回宫时邀功,这现在什么都没了。
脑海里忽而盘旋起过去一个老太监跟他说的话:“我们这些太监的命,就跟草芥似的,说没就没,所以凡事别想太远,过好眼下就是。”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