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着他,道:“什么话这般神秘?这里都是自己人,说出来无妨。”
皇帝没答话,只将目光扫过季窈和周嬷嬷等人。
她们都是熟悉皇帝脾气的,知道他的意思。
季窈目光彷徨,为难地看着太后。
见太后微微颔首,季窈暗自咬了咬唇,和周嬷嬷等人一道行礼告退。
门关上,只留下太后和皇帝二人。
皇帝坐下,开门见山道:“凌霄今日遭人刺杀了。”
太后手中盛着参汤的玉碗顿了顿,看向他,露出讶色。
“什么刺杀?”她声音平静,“她今日不是待在园子里么?”
皇帝淡淡地说:“朕没说她不在园子里。”
太后放下玉碗:“那是进来了刺客?人抓着了么?”
“母后不关心凌霄的死活么?”
太后面色一沉,嗔道:“话说一半不说一半的。我怎就不关心她的死活?可你开头就没说,我便料想她并无大碍。”
“凌霄受了重伤,已是气若游丝,太医说,性命垂危。”
太后露出震惊之色,心中却是一喜。
这么说,虽然还活着,但已经无救了。
想着,她又有些不快。
也不知道国舅安排的人究竟是怎么办事的,竟不能让她彻底毙命。还是说这窦凌霄着实命大,要死也不死得干脆?
“造孽!”太后痛心道,“究竟是什么人下此黑手?那刺客究竟抓着了么?”
“抓着了,并且招认了。”
太后的目光微微定了定。
此前,她得过国舅的保证,这些人必定不会招供到自己头上。可皇帝特地到自己面前来说这话,难免让她怀疑别有用意。
“哦?”她盯着皇帝,语气镇定,“是谁干的?”
皇帝悠悠道:“朕方才让季窈出去,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叫太后蓦地变色。
“这是何意?”她皱眉,从绣榻上坐起身来,“你莫不是怀疑季家?”
至此,皇帝已经有七成把握。
凌霄虽然并不讨人喜欢,但自幼长在深宫,没有仇家。若说谁有那么一丝可能要置她于死地,答案只有在这宫里。
和凌霄分道扬镳后,他便匆匆回宫。来寿安宫这一趟,可谓空口无凭,但是他的母亲,他最为了解,方才她的反应,究竟有几分是真实,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听闻凌霄重伤后痛心疾首的模样,实在太过了。
没有人能让她痛心疾首。就是先帝过世也不曾见她这般。
“季家是舅母的外家,朕以为不至于。”皇帝沉声问,“母后,是舅舅么?”
太后再是镇定,此时心头也难免慌乱:“怎么又扯到了你舅舅?是什么人用心险恶,竟敢张口污蔑国舅?”
“母后最好跟朕坦诚,在一切未闹大之前,尚有回寰的余地。”
话音才落,“砰”一声,太后拍案而起。
“我看你是疯了!”她怒道,“你为了个将死之人,莫非还要闹得你舅舅家鸡犬不宁么?”
不知为何,皇帝觉得并不愤怒。
他望着气急败坏的太后,只觉得悲哀。
自从登基,他便立誓不让这宫中不再有那等勾心斗角的丑恶之事。可张定安似乎说对了,只要是人有欲望,就不可能免俗。
“母后。”皇帝叹息一声,道:“凌霄不是将死之人。她不仅没有死,还生擒了贼人。她有那个能耐把幕后主使揪出来。若届时矛头指向母后,儿子再想包庇母后,就来不及了。”
生擒?
太后不可置信。
先前,周嬷嬷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这公主自从前番大病苏醒之后,已经久不习武,武功全废。
“怎么可能没死?”她冷冷道,“你方才不是说她性命垂危?如今又说没死,你要我相信你哪句话?”
“朕一直以为母后只是不喜欢凌霄,原来母后这么盼着凌霄去死。”皇帝深深地看着太后,“母后,为何这么做?”
“我看你是得了疯症!”太后的声音突然拔高,严厉道,“先是怀疑你舅舅,而今又怀疑到我的头上!你胳膊肘往外拐一回两回我忍了,若是小事我也忍了,可这大是大非之事,你好歹清醒些,我可是你的母亲!”
殿中一时安静。
皇帝看着怒容满面的太后,神色依旧无波无澜,似乎丝毫不为之所动。
“就是因为事关母后和舅舅,朕才来问你一句。”他淡淡道,“若是换了别人,母后觉得,朕还会多此一举么?”
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何以变得如此铁石心肠。
“你就是这么跟你母亲说话的?”太后寒声问,“你既然疑我,可有人证物证?”
“人证物证迟早会有。”皇帝道,“母亲该知晓,凌霄是公主,刺杀公主,按律当族诛。”
太后面色又是一变。
皇帝冷冷道:“朕再说一次,此事定会追查到底。待朕查个水落石出,便再无回旋余地。”
太后定定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虚之外,更多的是愤懑和不安。
她觉得这个儿子陌生得很,他看自己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犯人。
“你变了。”太后心如死灰,反倒平静下来,“一定是窦凌霄那贱种唆使你的。可我的话撂在这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成!”
“成什么?”皇帝目光一凛,勃然变色,“凌霄是我亲妹妹,母后又在无理取闹什么?”
太后冷笑一声。
“究竟是谁无理取闹?亏你还有脸说她是你妹妹,你当我瞎了么?”太后咬牙道,“你对她是个什么心思,你心里一清二楚!你是一国之君,万民表率,你胆敢乱了纲常,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母后!”皇帝阴沉了脸,断喝,“此事,朕早有解释,母后何以如此胡乱猜度?”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后道,“我原不想把事闹大,琢磨着让窦凌霄赶紧嫁人,等她有了儿女,再有别的心思也是妄念。亏我还一心替她寻个好人家,你倒好,一心搅黄这门亲事,还拿和亲当幌子。等把我糊弄了,又回头又一心扎到了慧园里。”
她说着,面色愈加阴沉:“幸而我察觉。哪儿来的和亲?你会说,我不会查么?果然是假的。你为了骗我,不惜扯了个逆天大。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皇帝张了张口,竟是一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