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明日没空,没法过来。”皇帝道,“你那香丸,朕想着也做得差不多了,今日就来取。”
月夕浅笑,道:“预备着明日一早给皇上送去,今日已经备好了。”
她说罢,让春儿端出一方木盒。
打开后,二十余香丸整齐地排在里头,馨香四溢,沁人心扉。
皇帝只看一眼,道:“朕来的着实凑巧。”
月夕没有接这话,却道:“今日西苑那边议定的名册,已经送到永明宫里去了,皇上可觉得合心意?”
“当日在永明宫,朕的想法早就跟你说过。”皇帝道,“我记得你当时说,朕只管选,你自有办法让她们入选,这话还作数么?”
“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可皇上怎知我必定能做成?”
皇帝不置可否,只道:“你若做不成也无碍,朕顶多让后位空悬,他日再挑个合适的人来坐便是。”
月夕倒是没料到他存了这种心思。
“皇上曾说,天子的婚姻非一人之事,而是天下之事,采选亦是皇上笼络朝臣的手段。怎么今日的说法又不同了?”
皇帝拿起茶杯,用茶盖拂开上头的浮沫。
“并无不同。”他说,“那些大臣的女儿,自入宫之日起,就是要当嫔妃的。只是皇后与寻常嫔妃不一样,朕不打算与任何人交易。”
说得好像自己很君子一样。月夕腹诽着,却仍不由好奇:“如此说来,皇上是打定主意要娶一位自己喜欢的皇后了。”
“朕仔细想过,毕竟要过一辈子。朕若是能过的开心些,才更有心思操持政务,更是天下人的福气。”
月夕:“……”
罢了,左右是他选后妃,想怎么着是他的事。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藏了。
月夕让春儿去书案上拿来另一份名册,道:“这份名册,到终选的前一日,我再让户部补录进去。皇上想要的人依旧在场,这几日只管仔细想,究竟选谁就是。”
皇帝接过那名册,匆匆扫了一眼,道:“你又故技重施,先斩后奏,不怕太后生气么?”
“我招惹太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月夕道,“皇上既然让我当这采选使,我自然要把事情做好,才不辜负皇上的信赖。”
“你倒是忠心耿耿。”皇帝淡淡地说,“这采选,你是首功。”
“臣妹不敢居功。”
月夕说着,又不由地想起了那幅画来。
若她是季窈或者余夫人,见皇帝将一个陌生女子的画像放在床边,定然也会如临大敌,觉得皇帝对画上的女子有意。尤其是在这皇后迟迟未定下的时节。
月夕却不会如此天真。
这事让她震惊,还有些恐惧。
季窈和余夫人知道了,太后显然也会知道。现在,她都已经无可挽回地牵扯到了太后和皇帝的恩怨之中。
更让人不放心的是,凌霄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月夕只盼着太子的忌日快点到来,她必须好好和曹煜商议。
当然,最危险的,仍然是眼前这个人。
皇帝似乎就是专程为了这香丸而来,喝了半盏茶,说些闲话,全然看不出半点异样的痕迹。
老狐狸,月夕心想。
皇帝也在打量着月夕的神色。
他说着这些废话的时候,想起的是月夕枕头下的那种画像。
这事,他这些日子极力不想记起,可自从走进这间屋子的那一瞬,他还是想了起来,并且忍不住将目光往卧房那边瞟。
有一个问题,他一直很是疑惑。
她真的喜欢自己么?
可为何自己走到她面前,她从来没有那种欣喜的意思?
他自是知道喜欢他的人,见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看看季窈和京中的那些未婚闺秀们也就明白了。日积月累,皇帝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从来不会判断错。
只有这晏月夕,让他很是疑惑。
好奇心就是如此,越得不到满足,它就会变得越是强盛,让他总是忍不住对这里上心。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
那画像根本无足轻重,是他在自作多情?
这个念头,是皇帝最不喜欢的,但目前看来,却是最有可能的。
皇帝看了看月夕,见她没有多说话的意思,心中一阵不快。
“朕回去了。”他站起身道。
月夕草木皆兵,以为他来这里必然有些目的,一直在心里琢磨着他说什么话,自己该怎么应答。不料,他倒仿佛是真的是来取香丸。
心头一松,她忙起身送他。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慧园,往大门而去。
月夕与皇帝始终错了半身,无论他走得多慢,始终等不到她上前。
她在怕?
皇帝心里突然涌起些跃跃欲试之感,仿佛一名看见了猎物的猎手。
“对了,朕想起一事。”皇帝忽而道。
“皇上请说。”
“朕有一回曾大半夜的叨扰你,在你屋里歇了一夜,可还记得?”
那夜的事,皇帝后来并未再提起,似乎也没有追究任何人的意思。月夕不知他为何提起,只小心答道:“皇上那夜喝醉了。”
皇帝不置可否。
“那晚朕半夜醒来,总觉得枕头下有东西,”皇帝继续道,“于是伸手去摸,却摸出了一张画像。”
心头咯噔一响。
月夕纵然再镇定,也被他吓了一跳。
抬头,她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转回头来,正盯着她,仿佛不放过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眼看着皇帝嘴角露出一丝笑,月夕知道自己败露了。
心中懊恼不已。
自己究竟是大意了。可谁会想到,皇帝会躺到那床上?
心中飞速计较。
既然皇帝已然亲眼所见,那么她否认便与狡辩无异,倒不如大方点。
“哦,那画像是我闲暇无事练手画的。”月夕微笑,“皇上觉得好看么?”
那模样很是大方,仿佛毫无心虚。
“哦?”皇帝看着她,“你为何要将那画像放枕下?”
“为了镇邪。”
“镇邪?”
“我前番总是梦靥,听宫中太监说,梦靥乃邪祟而生,必定要用世间至正至福之气来镇。可请一道茅山道士的符来,压在枕下。可我寻思,要去茅山请符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办的,若说这世间的至正至福之气,谁又能比得上皇上这真龙天子?我于是斗胆画了一副皇上的肖像,放在枕下。”月夕说着,露出微笑,“不想,果然有用,我再也没做过噩梦。”
皇帝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自己这堂堂天子,在她眼里,竟与茅山道士相提并论。这个人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