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离了永明宫,转而往寿安宫去。
按照章程,这名册,不仅要呈给皇帝,还要让太后过目。毕竟后位空悬,太后还是名义上的后宫之主。纵然月夕十万个不愿意,也少不了走这一趟。
方才发生的一切还叫她心里头堵得慌,思来想去也不知皇帝哪根筋出了岔子,翻脸就跟翻书一般快。
她坐在步辇上,看着不远处那些巍峨的宫室,若有所思。
春儿一直观察着月夕的神色,忍不住道:“公主,奴婢瞧公主脸色不好,不若先回去歇息,明日再去寿安宫?”
月夕倒是想啊。
可太后也是个不省心的主,若知道她去了永明宫却不去寿安宫,一定会不满。
月夕当下还无法离开皇宫,这母子二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要好好哄着。
“先去吧,太后那儿终归要去知会一声。明日西苑没有事务,我想先歇息一日。”
春儿应了个是,依旧伴着步辇往寿安宫去。
这回见面,太后一改往日的冷脸。虽说不上和蔼,但至少见了不膈应。
“这名册,皇上看过了?”太后随意地翻了几页,问道。
“还不曾。”月夕道,“我方才去永明宫是,皇上正跟季女史下棋。”
听得这话,太后显然很是受用。
“阿窈的事,我还未亲自与你说。”她徐徐道,“论理,她也是秀女,该在你这采选使的名下管着。可前些日子,皇上突然说身边少了人伺候,问我可否将阿窈拨过去。”
月夕神色平静,道:“哦?原来如此。我听说,皇上有意立季女史为妃,分位都拟好了,要封德嫔。”
太后笑了笑,道:“阿窈何等出身,何等品貌,皇上既然喜欢她,必是要让她做中宫的,怎会只封德嫔。”
听到“喜欢”二字,月夕的眉头动了动。
“皇上说,她喜欢季女史?”她问。
“这也是事出突然。”太后难得的神色和蔼,道,“那日皇上到如意宫赴宴,我身体抱恙,便先退了,留着阿窈服侍。不料,皇上才饮了点酒,就身体不适起来,疑心那酒里有刺客下毒,故而闹起了一场风波。到了第二日,事情查清,不过是皇上肠胃虚弱,饮不得酒。可怜阿窈担心受怕了一夜,还以为连宫里也要待不得了。却不想,皇上反而因得此事对阿窈上心起来,要我将阿窈送到永明宫里去。皇上一向是个讲规矩的,突然做出这等逾越之事,不是真喜欢,又是什么?知子莫过母,他虽不说,我却是知道的。”
月夕沉默片刻,道:“如此说来,季女史未必会封德嫔了。”
“皇上是个有分寸的,知道轻重。”太后拿起茶杯,缓缓呷一口,道,“既然开了采选,皇后自然要从秀女里选出来。当下采选还未完毕,却已经出了皇后,岂不招人议论。这德嫔,是我提的,也不过是说出来做个幌子。等到采选之后,皇上下旨立她为皇后,一切便是名正言顺了。”
说罢,她叹口气,道:“我年纪大了,就等阿窈坐上中宫之位,便再无遗憾了。”
果然是母子同心。
月夕道:“原来如此。”
太后继续翻了翻名册,忽而道:“先前让你留下的翁家闺秀,叫翁娟的,可留下了?”
月夕道:“那位闺秀的名字,应该在第三列。”
太后展开名册,果然看到了翁娟的名字。
她又将名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埋怨道:“如此说来,上回给你十二个名字,最后删删减减,就只剩下五人。再除去一个已经晋位的阿窈,便只有四人。怎会成了这样?”
月夕早有准备,一脸无辜:“上回周嬷嬷说过,只要留下这位翁家闺秀便是。我为太后着想,想办法又多留了几个人,不是大好么?怎么太后反倒问起我来了?”
太后瞥了周嬷嬷一眼。
周嬷嬷忙叫苦不迭。她那时为了交差,和公主商议了对策。本就是私下里说的话,怎么转眼搬到明面上说了?
她知道,这是承认也是,不承认也不是。
承认了得罪太后,不承认得罪公主。
周嬷嬷看着太后,讪讪道:“太后,这事皇上盯着,公主也是无法。”
太后看她的模样,便大致猜到了首尾。
这老奴,是个忠心耿耿的,可有时会犯糊涂,分不清轻重。
她合上名册,道:“多留下了人,自然是大好,但我要的人少了,也是实实在在的。我问如何是好,自然问的是后头的事。”
“那好办。”月夕轻松笑道,“就像我上回说的,这些秀女进来之后,还要太后亲自相看。到了那时,还不是由太后说的算?。”
太后如今看出来了,她就是假意帮忙,实则是个干站岸的,终究指望不上。真要成事,还得看自己人。
她不再纠结此事,道:“你今日来的正好,我恰有事与你商量。”
这话头听着就没有好事。未等月夕回话,太后便径直道:“我看你这些日子为这选秀之事劳累,心中着实不忍。接下来的事还有许多,你一个人撑着,终究不是办法。所以我琢磨着,给你寻了帮手。”
“帮手?”月夕道,“不知是何人?”
“便是阿窈的母亲余夫人。”太后微笑道,
月夕明白过来。
所谓的怕她劳累,自然是幌子。
这余夫人,是太后的弟媳,有诰命在身,也是常出入宫中的命妇。太后派她来帮手,自然是信不过月夕,想直接插手。
“这忙碌,也不过选秀这一时。”太后道,“等六宫都有了主人,有中宫总揽后宫事务,便也就不须劳烦你了。在这之前,还望你多多出力,能者多劳才是。”
这话说得,显然已经是胜券在握。
不过事已至此,月夕已经对这些勾心斗角没有了兴趣,随太后和皇帝怎么折腾,都与她无关。而余夫人到身边来,却有一个好处。若选秀之事有什么难处,或出了什么岔子,她都能扔给余夫人,让她收拾烂摊子,乐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