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让月夕坐立不安。
离开西苑,她随即便往永明宫赶去。
出了毒酒一事,皇帝和太后似乎都有几分意兴阑珊,先后搬离了如意宫、承运殿,返回原本的宫室。
永明宫前守卫庄严,她寻了赵福德通报,却被告知,皇帝正在与大臣议事,不能见她。
月夕只得回慧园,第二日再去,得到的答复是皇帝身体不适,暂不见客。到了第三日,仍是如此。
鬼扯的身体不适。
月夕索性亲自拎了名册,再度登门。
刘荃迎出来,笑眯眯道:“公主怎么来了?”
“采选那边完毕了,我来向皇上呈名册。”月夕道。
“辛苦公主。”刘荃笑道,“不过皇上如今不便见客,公主何不将名册交给奴才,奴才稍后递给皇上。”
月夕不为所动:“是我办的差,自然由我来禀告,转交给你,你能替我说么?皇上要是现在不得空闲,我等一等便是。”
“公主。”他只得说,“皇上议事,一时半会只怕完不了,公主还是先回去候着。”
月夕看着他,微微一笑。
“如此也好。”她说,“若皇上问起,你便告诉他,说采选的结果出来了,我要亲自面圣禀报。若皇上不打算看名册,那后妃的人选就这么定下了。”
刘荃听了,面色微变,讪讪道:“公主,当下入宫的不过是第一批秀女,还没选完,后妃哪里就能定下了?”
月夕道:“你就这么禀报便是。”
说罢,她转身而去。
才迈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原来是公主来了。”
月夕一怔,转头。
只见一个女子从永明宫里出来,步态婀娜,却是多日未见的季窈。
“公主别来无恙。”她笑盈盈地上前做礼。
月夕看着她,心中蓦地沉下。
好个不要脸的假正经。
心里骂道。
说什么政务繁忙,什么身体不适,原来,是忙这个。
月夕虽不是真公主,却知道从封妃到入侍,还有章程要走。这皇帝倒是迫不及待,人还没进门,就已经留在了身边,也不怕人指摘。
再想到那日他弄出那么一番大动静,月夕忽而觉得可笑。
他巴巴地跑到她那里,说什么他早知道酒里下了药,不打算遂太后心愿所以装作中毒之类的,原来都是胡诌。
到头来,拿皇帝的话当真的,只有她晏月夕,人家早就跟美人郎情妾意去了。
“多日不见女史,原来女史在永明宫里。”月夕暗自深吸口气,也微笑地看着季窈。
季窈的脸上有些娇羞之色,道:“皇上身体不适,太后挂念不已,特令我到皇上身边照料。”
这么说,那毒酒之事已经揭过,季窈什么委屈也不用受了。
那夜的事,就当是放了个屁。
“是么。”月夕似笑非笑地看她,“皇上好么?那夜,他说有刺客下毒,躲到我那慧园里去,还请了太医。我还以为是真出了什么大事。”
提起那夜,季窈的脸上闪过些不自在的神色。
“皇上已无大碍。”她答道。
月夕颔首:“既然如此,我去看看。”
说罢,她抬脚便要入内。
季窈却连忙将她拦住。
“公主不可!未经皇上宣召,公主不能进去。”她说罢,看了看月夕身后宫人手里的名册,“公主可是有东西要呈给皇上,我可代劳。”
月夕见她死不让步,也不为难。
“既然皇上不见我,那便罢了,我改日再来。”她说罢,径直走开。
“公主请留步!”这时,宫门后面又传来一个声音,月夕看去,是赵福德。
有意思。
她心想。她可真有面子,皇帝身边的红人,刘荃、季窈、赵福德都来了。
只见赵福德笑眯眯地迎上来,道:“公主,皇上有请。”
听得这话,季窈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月夕看一眼赵福德后面的气喘吁吁的小太监,知道自己方才那些威胁的言语,到底是起了作用。
她的唇角弯了弯,道:“遵旨。”说罢,毫不客气地迈步入内。
永明宫很大,皇帝没有在上次见月夕的花厅里,而是待在了书房。
皇帝并没有在案前看奏章,而是坐在榻上,手里拈着一只玛瑙棋子,注视着棋盘,若有所思。
月夕走进去的时候,看到他,愣了愣。
皇帝也抬起眼睛来,目光相对之时,浓黑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拜见皇上。”月夕行礼。
这时,季窈也走进来,笑盈盈地隔着棋盘,坐到皇帝的对面:“皇上可曾趁我离开,悔了棋?”
皇帝没答话,只看了看月夕,道:“内侍说你有要紧的事要禀报,何事?”
还说自己不喜欢跟季窈下棋。
月夕心里骂道。
她让宫人呈上名册,道:“西苑的秀女,我已经都检视过了,这册中,除了各人出身,还据容貌谈吐等做了区分,请皇上过目。”
皇帝一如既往的态度平淡,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
“知道了。”他说,“放着吧。”
“过两日,第二批秀女就该入宫了。”月夕道,“皇上不如现在就过目。”
“朕正下棋,”皇帝却将眼睛看着棋盘,“得了空闲再看。”
自始至终,他未看她一眼。
月夕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猴子,而皇帝是那耍猴的。他喜怒不定,阴晴难料,今这个,明天要那个,而她却只能一样由他差遣,还得不到半分感谢。
“知道了,臣妹告退。”月夕冷冷道,说罢,行礼而去。
直到那脚步声远离了,皇帝手里拈着的棋子还没有放下来。
他盯着棋盘,目光定定,不知在想什么。
“皇上,该你落子了。”季窈温声道。
皇帝回过神来,而后,将手中棋子随意放在棋盘上,道:“收了吧。”
“皇上?”季窈不解,可皇帝已经起身,回到了书案前。
季窈渐渐摸清了皇帝的脾气,也不敢多说,便唤了小太监来收棋盘。
皇帝展开月夕呈上的名字。
上头被删减的人,全都用小楷一一注明落选的理由,不可谓不细致。
他看着那些字,眼前却又似浮现起了那张枕头下的画像。
明明早已经想明白了该如何做,心绪却还是变得纷乱起来。
正当出神,赵福德匆匆走进来,禀报道:“皇上,张定安张大人回来了。”
皇上抬眼,露出讶色,蓦地,心头一动。
“还知道回来。”他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