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叙片刻,只见房门外有人影晃了晃,月夕便问:“谁在外头?”
“是奴婢。”外头传来春儿的声音,“公主离席多时,奴婢过来看看。”
“不过和夫人聊几句,一会儿就过去。”
春儿应了个是。
“方才所说就有劳夫人了。”月夕笑道。
张氏做礼道:“妾自当尽力。”
隔日,张氏给月夕递了一封信,说沈劭一事已经告知李阁老,请她放心。
月夕看完之后,将信烧了。既然李阁老已经知道,她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李阁老当年既然将常阳侯一家赶尽杀绝,岂会放着沈劭这一隐患不管。
只要李阁老找到了沈劭,轻则让他被迫逃遁,远离扬州;重则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无论哪一种结果,于她都是极好。
至于凌霄……月夕觉得,照沈劭那阴险小人的性情,他定然不会让凌霄好过。若凌霄仍沉迷在过去的情愫之中,只怕要在沈劭的手上吃大亏。自己这么做,自然也是帮了凌霄的忙,善莫大焉。
初选在即。
又见新人入,阖宫上下透着隐隐的兴奋。
季窈来了好几回,都是打探小道消息的架势。
月夕自有应付她的办法,每回说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例如秀女的服色、居所,采选的章程。每回只说一点,回回有新意,好让她心满意足地走,禀告太后一个诸事顺利,无事发生。
而皇帝那头显然又动了心思。
在秀女名册确定的前夕,赵福德带了一份新的名册造访慧园。
月夕打开一看,随处可见的朱批,划掉了许多秀女的名字,其中不乏太后心仪的人选。
最叫月夕意外的是,季窈的名字上半划一笔,旁边一行朱批,把理由说的清清楚楚。
她眉梢微挑,笑道:“这可怎么办?皇上不仅点名要人,还要我出面删人,还删了太后的人,她老人家回头要找我算账的,这采选使可不好当啊。”
“公主此言差矣。”赵福德恭敬地回道,“皇上恰要让公主这采选使当的顺利,才删掉了这些名字。皇上说,公主只管照办。具体缘由,日后自然知晓。”
这话说的胸有成竹,叫月夕没法不放心。毕竟和太后斗法,皇帝最在行。
她应下:“回头我跟户部说就是。”
“那便有劳公主。”赵福德颔首,“还有就是,皇上迟迟未见李妍的名字,让奴才提醒公主,莫要忘了。”
“放心吧。”她笑道,“忘不了。”
李妍是太后不能瞧见的名字,为保万无一失,月夕按到初选的前一日,才将李妍的名字添到名册上。
此次入选的秀女,共三百二十六名。接入皇宫之后,都住在了西苑。月夕则在宫中一众命妇的簇拥之下,亲自将这些秀女一一审视,看是否有残疾病患,观察容颜举止和口齿。
月夕还是第一回看这样的场面。
偌大的殿堂之中,秀女们莺莺燕燕,笑靥如花,各有姿色。
那景致,可谓赏心悦目。
月夕不禁想,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好艳福。
季窈自然也在其中。她毕竟出身不凡,与那些久居深闺的女子们比起来,自有出两分从容的傲气。
月夕令身边命妇清点人数,她数来数去,却只有三百二十五人,还差一人。
没多久,最后一名秀女姗姗来迟。
在场大多数人都认出了她。
月夕瞥见季窈的面色变了变。
这殿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李妍入选之事,一时间,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月夕神色平静,对身边命妇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开始吧。”
那命妇忙收起错愕之色,连忙应下。
这检视的活计,当真不是好做的。
秀女们被宫人引着,一个个走进里间,由宫中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看过了身上,更了衣,再走到月夕和一众命妇面前,由她们问话。
月夕觉得,自己就像那青楼里买人的鸨儿。
正当她感到穷极无聊,一名宫人在后面压低声音禀报,说太后宫里的周嬷嬷来了。
月夕自是知道太后这般火急火燎地找她,是为了什么事。李妍这一出,算是先斩后奏,太后那边也是刚刚才得的消息。
她不紧不慢,又看了几位秀女,而后,吩咐暂歇。
殿后,果然,周嬷嬷已经等得很不耐烦,见到月夕,忙迎上前来。
“周嬷嬷怎来了?”月夕只微笑道,“莫不是太后担忧季女史选不上,特地派嬷嬷来探风声?”
周嬷嬷道:“公主切莫说笑了。太后刚刚看到名册,得知李妍入选,却有好些人被删了,正雷霆震怒,令我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为了这个。”月夕也露出为难之色,叹口气,“这事,我却是无法。皇上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名册,特地将我召了去,删了些人,又非要加上了那李妍。既是圣意,我也不可抗旨不遵不是?不瞒周嬷嬷,皇上原本还要删了季女史,我心知季女史是太后心中的人选,好说歹说,硬是拦着,才终于将她留住。”
说罢,她一脸天真:“太后若还觉得不妥,不若亲自去跟皇上说一说?皇上一向孝顺,定然不会违逆。”
太后要是说了有用,还要你做什么。
周嬷嬷心里没好气地想,却只得按捺着,道:“公主此言差矣。皇上将公主任命为采选使,便是将此事全权交与公主,太后又怎好插手?再说了,这名册既然经皇上修改了,公主也该向太后禀报才是,怎一声不吭?”
“向太后禀报?”月夕冷笑一声,“周嬷嬷这话岂非自相矛盾?前头说我是全权处置,太后不好插手,后头却又说我该向太后禀报,这究竟该如何,到底有没有个准话?”
周嬷嬷见她语气不善,心道不好,正要说话,却被月夕止住。
“周嬷嬷不必多言。”她站起身来,拉着脸,“这些日子,我算是看明白了,皇上要这样,太后又要那样,却是将我夹在了中间左右为难。我当初答应做这采选使,是想着为皇上和太后分忧,不想竟这般不讨好。既如此,烦你回去告诉太后,说我着实爱莫能助,收回之前那些应承。至于这边,我这就去跟皇上说,将这差使辞了,谁乐意做便让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