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月夕心道,原来如此。不是打着跟皇帝偶遇的主意,就是打着来探听皇帝消息的主意。
“我每日只待在此处,外面的事,确实知之甚少。”月夕故意道。
“当下就有一件大事。”季窈随即道,“公主可知,皇上下令采选了?”
月夕心里头一咯噔。
她喝着茶,面不改色:“是么?不过皇上采选,天经地义的,倒也没什么奇怪。”
“话虽如此。”季窈垂眸,修长的睫毛扇了扇,道,“可昨日的还不是这样的。皇上为了节省用度,一直不允采选。”
“那兴许今日有钱了?”月夕说罢,也不由得笑了笑,“我也不是他的亲信,亦不知他为何改变主意。”
“可皇上却说,和公主有关。”
月夕一愣。
“跟我有什么关系?”
“皇上说公主劝他要多选选,找自己喜欢的人。皇上就说,言之有理,是该找一找,于是便开了采选。”
月夕抽了抽嘴角。
皇帝那婚事的难题,月夕自然是知道的。
自从他登基,太后就一直张罗着采选,要往后宫里塞人。可皇帝一直不肯,理由还颇是冠冕堂皇,说自己刚即位,朝政未定,不打算考虑这些事。
但月夕观察下来,这并非是什么真心话。
太后强势,在后宫里说一不二,不用想,也知道这选秀最终选进来的,未必是皇帝喜欢的,但一定是她看上的。这样,她将来仍可牢牢把握着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皇帝显然是有自己的心思的,并不打算让太后如意,所以索性将婚事搁着,连选秀也不开。
也是因此,母子二人不知道闹了多少回。
当然,皇帝毕竟是皇帝,正当年轻,没有立后也没有子嗣,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这事迟早要办,只是缺个台阶罢了。
月夕心想,万万没想到,自己成了那个台阶。
月夕也不知皇帝脑子里搭错了哪根筋,竟一个招呼不打地将她拖下水。
莫非是报复她昨日发脾气?她心存怀疑。
可无论如何,她才不会平白吃这哑巴亏。
月夕露出诧异之色,道:“你们倒是信了皇上的。皇上是个有主意的人,选后这么大的事,岂会听我一面之词?”
“公主的意思是,公主没说过这话?”
“说是说了,却不是这么个说法。”月夕道,“是皇上昨日说要给我挑驸马,我瞧着没个顺眼的,便说再挑挑,日后要过一辈子,总要挑个自己喜欢的,你评评理,我这话有甚错处?他倒好,移花接木,把我的话顺去用了,分明是他自个儿想选了。”
季窈轻笑,道:“原来是这样。”
月夕叹口气:“太后她老人家,怕早就认定我是罪魁祸首,也不知是否恼我。”
“太后怎会恼?”季窈道,“皇上终于肯为终身大事考虑,太后自是求之不得。”
月夕听着这话,却不相信。
皇帝愿选秀,自是好事,却未必遂太后的心意。毕竟皇帝说了,他要找自己喜欢的。这话意味着,他未必会听太后的。
不过跟这个比起来,季窈来找自己说这个,更是耐人寻味。
月夕只笑笑,低头喝茶。
季窈又扯了些闲话,果然按捺不住,小声问:“公主,你是不是不想去行宫?”
月夕瞥了她一眼,露出无奈之色。
“太后执意如此,我也无法。”
季窈轻叹道:“公主乃万金之躯,行宫那等偏鄙之处,岂可住人?”说罢,她压低声音,“公主若不想去,我可替公主去跟太后说一说。公主放心,太后不会看出是你的主意。”
月夕目光一闪。
她万万没想到,季窈竟来跟她交易。
“还有这等好事?”她笑了笑,“那我要做点什么回报你?”
季窈的脸上露出些许羞赧之色。
“岂敢图回报。”她轻叹一口气,道,“我不过是看着公主身处困境,想帮帮公主罢了。”
说罢,季窈轻轻握住月夕的手,道:“我知晓,自先太子、先帝和先皇后离世,公主在孤身无依,便是在宫中,也没了可亲近的人。尤其在这后宫里,人人都是鬼精的,惯于踩低捧高。公主没有自己人,无人能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说话,自是要吃不少苦头。我幼时也曾做过公主伴读,能为公主做事,乃是我三生之幸。”
这话说得肉麻。
不过月夕却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她脸上也浮起欢喜之色,也叹口气,道:“难得你能这般为我着。我何尝不知道这宫中要有人能为我说话才是,可父皇母后和兄长不在了,就再也没有了贴心的人。”
季窈见似有了苗头,心中一喜。
她正要再说,却见月夕话锋一转:“不过自上次那场变故以来,我已经醒悟。这宫中既然没有了我的容身之处,我也不打算留下。既然太后要我去行宫,我自去便是。那里虽不及宫中好,却颇是清静,也免得许多人盯着我,似坐牢一般。”
季窈愣了愣,全然没料到月夕竟这么说。
她大约以为月夕没听明白,忙道:“公主此言差矣,于公主而言,留在这宫中才是最好的。”
“哦?怎讲?”
“太后在替公主选驸马,公主若不留下,又如何确保太后所选驸马就是公主心仪之人?”
月夕听罢,摇摇头,笑道:“我留在宫中又如何?我又不是皇上,婚姻之事,就算我想找个心仪之人,也只能由太后和皇上做主,我若碍手碍脚,反而招人憎恶。”
季窈看着她那坚决的模样,似有些欷歔。
“可惜沈公子不在了。”她说,“若他还在,公主定然不会这么说。”
轮到月夕愣了一下。
“沈公子是何人?”她问。
“公主果然不记得了。”季窈微笑,“沈公子,就是沈家的小公子沈劭。我记得小时候,外头曾有一阵传过,公主要他看对了眼,要定亲来着,可惜沈家出了事,便不了了之。”
月夕看着她,定定的。
她印象里,凌霄在日记中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沈家?”她问,“是哪个沈家?”
“便是扬州来的沈家,当年是封了侯的。先帝对他们家可是宠得很,曾轰动一时。”
扬州……
月夕越发没法把这当做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