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吃的什么。”
“面条。”
那边忽然传来轻笑,“巧了,今天刚好是我生日,我过去吃碗长寿面,你们应该不介意吧?”
季夏蹙了下眉,有些不确定重复道,“你要过来吃面?”
坐在对面的陆一铭听了动作一僵,抬头看向季夏,带着掩不住的好奇探究。
李居言应声,态度坚持。
短暂缄默后,季夏下意识看向陆一铭。
没等到她出声,陆一铭朝她温和笑道,“我没关系,让你同学来吧。”
季夏见状抿了下嘴,对李居言报了地址。
挂断电话后,陆一铭不经意问起,“你同桌?”
季夏听了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刚才那个男生提到的同桌字眼,不知为什么陆一铭记得特别清楚,但他没有说出来,只半开玩笑道,“猜的,没想到真猜对了。”顿了下,又起了话茬,“那要不要先给他点上?”
季夏低头拿筷子翻了下面条,头也没抬淡声道,“不用。”她又不知道他的口味是什么,万一他不喜欢呢。
下车后,李居言循长街往前走,他外形矜贵瞩目,路边几个补习班下课的女生推搡上前来要微信,他偏头认真地好似警告,“不给,我会耽误你们学习的。”
最后没等她们回答,他便错开身迈步走了。
“糖炒栗子,刚出锅的香甜栗子~”临到店的最后一街角旁,一位炒栗子商贩抬声叫卖。
“我来一份。”李居言停在面前,长指指向其中的一份。
“好嘞。”小贩热络应声。
面馆店面不大,但生意看起来很好,基本座无虚席。李居言稍一进门服务员便热情地上前,他很快定在不远处的熟悉背影,礼貌笑了下,“不用给我找位置,我来找朋友。”
灼灼目光下,似是感知到什么,陆一铭错望了过来,二人隔空对视,李居言抬唇笑了下,朝两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边坐了人,季夏想都不用想是谁,没等她出声介绍,李居言便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对陆一铭起来,“你好,我是李居言,是季夏的同桌。”
“我是陆一铭,是季夏的朋友。”
李居言轻嗯了声,下意识暗自打量着他。
和梁衡电话里描述的差不多,文质彬彬书生气,顶多称得上清秀。
“你想吃什么?”季夏将菜单递在他面前。
“和你一样就好。”李居言扫了眼,招手把服务员叫来,“重新上三碗。”
“好。”服务员站在旁边低头记录起来。
李居言漫不经心笑道,“忘说不用让你们等我了,这面都陀了,干脆重新点好了。”
陆一铭朝他道了声谢,却叫住服务员,“有一份不加香菜。”
李居言深深看了陆一铭一眼,在坐三人中究竟是谁不吃香菜不言而喻。
不知为何,他的心有些发燥。
垂下眼帘,他将桌上的糖炒栗子推给季夏,“特意给你带的,听说很甜。”
季夏闻言眼眸微闪。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李居言却记住了。
“谢谢你。”
李居言轻啧了下,“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搞得跟我们不熟似的。”李居言笑了下,伸手慢条斯理扒起栗子,“尝尝甜不甜。”
见季夏一时怔愣,李居言懒声笑道,“尝尝啊,我都给你剥好了。”
陆一铭见状神色暗下几分,落在膝盖上的手发紧。
季夏心感几分说不清的微妙,但出于礼貌还是拿过来尝了下。
“好吃吗?”
季夏微微点头。
李居言看她慢慢咀嚼的样子,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从前养过的布偶猫,褪去疏离高冷后尽显可爱纯真。
热气腾腾的烩面再次上桌,李居言看向斜对面的陆一铭,随口问道,“你也是b中的吗?”
陆一铭:“不是,我是南城中学的,和季夏以前是同学。”他顿了下,“也是同桌。”
李居言轻哦了声,微作恍然,没什么语气,“我说呢,特意大老远跑来见她。”
陆一铭闻言神色微滞,抿唇一时没接话。
季夏心感莫名,直觉李居言好似话里有话,轻皱起眉,“他不是因为这个。”
李居言望过来,不经意发问,“那因为什么?”
季夏瞥了眼陆一铭的脸色,下意识止住他即将脱落的话,“反正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想多了。”
“这样啊。”李居言声音压得低,似是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
季夏默了几秒,淡声提议,“今天是你生日,你先吃。”
“好啊。”李居言语调轻快,他的吃相斯文优雅,在这个市井面馆有几分格格不入。
陆一铭默默看他,这个男生很优秀,性格张扬独断,又处处棱角,一看就来自优渥富裕的家庭,不仅限于金钱,也体现在思想底蕴。
在他不在的期间里,又有男生发现了她,并且懂得如何宣示主权,予她明目张胆的偏爱。
想到这里,陆一铭心头有些发涩。
李居言放平筷子,“这家店味道还不错,怎么发现的。”
季夏想到什么,眉眼疏淡几分,“周玉推荐的。”
“哦。”李居言淡淡应声,语气没什么变化评价道,“托她所赐,我又知道了一家宝藏店。”
季夏低头看着面条,忽觉味蕾几分乏味。
她瞥了眼李居言清晰流畅的侧脸,莫名回想起周玉带着哭腔的话。
——“季夏,李居言对我说,不要再来烦我。”
“那你要留在b市吗?”沉默间歇,李居言忽然朝对面的陆一铭发问。
陆一铭朝他摇头道,“我明天就离开。”
季夏闻言随之补充,“他还要回南城高考。”
“哦,我居然忘记了。”李居言轻笑了下,声音低磁,“也是,”顿了下,手指漫不经心地敲起桌面,“毕竟也不是谁都能留在这里的。”
“李居言,你什么意思。”季夏轻皱起眉,拍平筷子。
若说之前察觉的那几分微妙可以归于他风格使然,随心所欲惯了。但现下他这字字带刺的话语,任谁也能听出他的有意为难。
李居言偏头看她,眸色沉郁几分,缓声道,“什么意思?只是字面意思罢了。”
季夏不赞同地看着李居言,正欲开口说话,陆一铭忽然轻声插话,“没什么,不过是说句话罢了,我不在意这些。”
李居言看向季夏,“当事人都说不在乎,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季夏听了嘴唇不自觉紧绷,想起陆一铭最近所经历的变故,又静望身侧满脸风轻云淡的李居言。纵然不知者无罪,但这也不是他口不择言的借口。
也是,他一惯肆意妄为,怎会顾忌他人作何感受。情绪宛如藤蔓缠绕收紧,像是再难回弦的长箭,季夏定定看着李居言,回道,“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让我感到不舒服。”
李居言嗤了声笑反问她,“我的话你不爱听?”
“嗯。”她默了几秒,没躲开他的视线,“我不爱听。”
“不爱听我说,那爱听谁的,他么。”虽提及旁人,李居言却只看着季夏,似是专注等她的回答。
气氛明显僵滞,陆一铭闻言动了动唇,但最后却没有开口。面前两人仿佛陷入排他性拉锯,他根本寻不到插话的由头。
季夏沉舒了口气,不知为何就发展到现在的局面,语气有些无奈,“你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
李居言默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懒靠在椅背上幽幽道,“无理取闹,季夏,你真会形容。”
“那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来这里也是无理取闹?”
李居言不笑的时候,狭长眼眸蕴蓄郁沉,周身气势难掩凌厉清冷。在季夏短暂沉默之际,他忽然起身站了起来,颀长身形盖下一片阴影,“那我走了,如你所愿。”
说罢他走去柜台扫码结了帐,径直离开了面馆。
“你不去追吗?”待李居言走后没多久,陆一铭忍不住发问。
他观察季夏的表情,见确实并无多少波澜,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季夏抬手揉了下眉心,轻声道,“不用,没这个必要。”
“季夏。”陆一铭忽然认真叫她的名字,酝酿起的想法涌上喉间。
季夏问声抬眸看他。
陆一铭迟疑过后,最后出声,“你这个同桌,他应该是喜欢你。”
陆一铭说时神色认真,认真到让季夏稍感荒谬。
他喜欢她。
怎么可能?
季夏朝他摇头,笃定出声,“不可能,是你看错了。”
陆一铭早就预料到季夏作何反应,淡笑反问起来,“不然他千里迢迢来这里是为什么呢?他这么生气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是,”季夏停顿想了下,“他随心所欲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些事对于他而言,根本不需要理由。”
陆一铭闻言笑而不语。
确信李居言喜欢季夏没提及的原因是,他看向季夏那明亮炽烈的眼神,专注时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
辞别陆一铭时已是下午四点,季夏一到车站便刚好赶上回家的公交,上车后,头轻靠在车窗上,在舒缓音乐中闭目陷入沉思。
脑海倒放今日发生的事,季夏耳边莫名回响陆一铭对她说得话。
——“你这个同桌,他喜欢你。”
对待感情,她向来迟钝,季夏在心中反复咀嚼这这句话,像是有所回应般,一幕幕和李居言相处的片段在脑海浮现。
“所以要你来监督我。”
“季夏,你傻不傻?我都拍下来了。”
“我反而觉得很好看,但实在不行,我们可以重新再拍。”
“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无理取闹,季夏,你真会形容。”
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清凌凌一片。
是兴趣吧,季夏后知后觉地想。
因为他有那么几分兴趣所以才对她给予三分特别,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这些事。
季夏想到这里,心中失衡的天平突然摆正。
在她看来,李居言吊儿郎当,对待感情轻浮散漫,而兴趣恰恰是他最不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