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季夏默念重复。
想到刚和陆一铭的约定,季夏只得道,“那天我刚好有事。”
“什么事。”
“那天刚好要陪一个朋友去医院探病。”
他轻哦了声,又难得几分坚持,“那晚上呢。”
季夏短暂思索,干脆道,“晚上也去不了,实在不好意思。”
若要细究也不尽然,但她不喜欢做无把握的承诺,既然不确定,那么不如当下便直接拒绝。
“季夏。”那头的李居言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季夏应声,“嗯,什么?”
对面默了片刻,声音压得很轻,“没什么。”话音又起,平淡到听不出什么语气,“没什么其他事我就挂了。”
“好,再见。”
“再见。”
耳边传来熟悉忙音,对方下一秒切断了电话。
季夏垂眸看了眼屏幕上晃过的界面,心中泛起星星点点的怪异,却又转瞬即逝,她一时没有抓住。
另一边。
挂断电话后,李居言将手机随手掷在沙发上,回过头便瞧见旁意正望着自己,脸上写着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短暂对视后,旁意看热闹不嫌事大,“看来是被拒绝了?”
李居言冷觑他一眼,也没搭理他,只稍俯身将茶几上的玻璃杯注满凉白开。
“还真被我猜中了,季夏真是好样的。”旁意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忍不住拍了两下手。
短促而突兀的拍掌声落在偌大明敞的客厅,欧式复古吊灯肆意垂散白光,将李居言所有心情尽数显露。
心底刻意压制的烦躁,此刻在旁意拱火般的拍手声下再次滚烫起来。
他将玻璃杯平放在茶几,冷不丁出声反问,“听我被人拒绝,这么开心?”
他承认了。
对上李居言黑黢黢的视线,旁意赶忙替自己打圆场,摊手道,“没啊,我可没那个意思。”
李居言于他对面沙发落坐,长腿随意交叠,神色微缓,“那你什么意思。”
旁意噎了下,掩饰般摸了摸鼻子,“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不来。”他忽然抛出问题,“她有告诉你吗?”
李居言冷哼一声,看出了他在故意含糊话题,但还是回道,“陪朋友探病。”
旁意忽然坐定,挑眉道,“哪个朋友,我们认识吗?男的还是女的。”
李居言一听,眉头微锁,“问这些做什么。”
旁意狐疑道,“你不好奇?”
李居言稍稍偏头,懒声问道,“为什么要好奇?”
旁意轻啧了下,“这么说吧,如果那个朋友是男生呢?”他稍加联想补充,“因为和他有约,所以去不了你的生日会。”
李居言冷撩眼皮,下意识间发问,“哪个男生?”
旁意沉靠向沙发背,似乎确定些什么,抬了下唇悠悠道,“既然好奇,就去亲自问啊。”
许是因着一连测了两套模拟卷子,今天上午的时间仿佛沙漏流逝般弹指一瞬。
下午的安排便是是不少同学翘首以盼的集体游学,中午放学铃声一响,躁动地兴奋也不再藏匿。
因是获得集体荣誉的额外奖励,又恰好出现在这个高考拉锯战愈演愈烈之际,这场普普通通的游学活动显得格外令人神往。
至少对不少外班的人而言是这样的。他们有人闻讯,停在六班门口张望一番,眼底是不加遮掩地羡慕。
吃过午饭后,六班的学生在校门口排队集合。
季夏回了趟宿舍拿耳机,到时刚好赶上队伍人流纷扰攒动,她赶忙加快步伐跟在最后上了校车。
即使班里不少人没来,但车里依旧聊得热火朝天,仿佛人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班长宋融扣着红色棒球帽,站在最前面认真清点人数。
看到季夏上车,他的眉毛松了松,“这样就齐了。”
季夏往里走找空座位。她没走两步,后排的陈梦隔空朝她招手示意道,“季夏,这里,我给你留了座位。”
季夏遥遥颔首,朝陈梦那边走去。然而她步调刚移,校服口袋的耳机在细微地摩擦动作中滑落在地。校服外套口袋并不深,若不是今天赶得急,她也不会匆忙将它随手塞进这里。
低头正欲弯腰,视线一侧出现一只戴着银灰色腕表的手,那人先她一步帮她捡起了耳机。
季夏定眸一看,只见李居言坐在侧座,右手拿着她的白色耳机。
他应是刚洗完头,头发呈半干状态。此刻一身利落干净的白t黑裤,不说话时平添几分清冷干净的少年气。
季夏轻声道,“谢谢。”
他默不作声将耳机递还给季夏。
然而下一秒,李居言忽然出声,指了指他隔壁的空座,“坐我这里。”
季夏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和陈梦坐一起。”
李居言神色未变,没立即作答,只回过头叫了声陈梦的名字。
得到对方回应,李居言懒懒道,“陈梦,季夏和我坐在一起。”
本就是引人注目的存在,音量又不加刻意收敛。话语掷地有声般落地,将周遭纷扰倏然穿透。
空气中匿着诡异地安静,随之而来地是周围同学若有若无的打量,或惊讶意外,或意味深长,季夏不喜被人行注目礼,嘴唇微微绷紧。
陈梦怔愣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哦哦,那好吧。”她顿了下,对季夏说,“季夏,那我们待会下车见。”
校车引擎震动即将启程,季夏想着尽快摆脱局面,只好朝陈梦快速点头,“待会见。”
李居言站起身给她让座,“你坐靠窗。”
季夏错身在他旁边的靠窗座位落座。
坐定后,她问他,“你朋友没来么。”
李居言漫不经心,“来了啊。”
季夏哦了声,没再言语。
李居言低头回着消息,头也没抬随口淡道,“我们是同桌,不应该坐一起么。”
季夏整理白色耳机线的动作一顿,“应该也不是什么强制要求。”
李居言轻嗯了一声。下一秒,他蓦地按灭了手机屏幕,偏头看向季夏,狭长地桃花眼似氲清潭,泛起笑意涟漪,“那就当是因为我乐意吧。”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确符合你的个性。”她宛若旁观平淡叙述,不带任何情绪。
李居言却深深看了眼季夏,坐正身姿后,他半开玩笑直接承认了,“确实,这就是我。”
季夏唇瓣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如今有种近乎直觉的敏锐,他在无声蚕食着她的生活领地。她早已习惯偏居一隅,而他却试图步步攻陷。无论出于各种目的,都让她条件反射般抵触。
后来的车程两人也没再说话。
李居言戴耳机玩游戏,今天匹配的队友难得均实力在线,全程没有拉胯行为,几局下来赢得很是轻松。
但赢得太轻而易举,他忽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退出游戏界面后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看,却见季夏半靠着窗闭目睡觉,阳光将她细小绒毛悄然映照,看起来温和恬静。
他想,季夏睡觉时,倒是和平时的感觉不太一样。
一只耳机不知何时垂落下来,悬落在她腿边一侧。
鬼使神差般,他将她垂落的耳机拿了起来。
动作不大,但却恰逢季夏睡意渐沉,在车速放缓时头无意识地轻磕了下车窗。清晰触感地让她蓦然清醒几分,微一睁眸,却见耳机另一边攥在了旁边人的手里。
她一阵茫然。
对上视线,李居言神态自若,只抬手轻轻将她耳机挂回她耳朵。
“你耳机掉了。”
季夏无声眨着眼睛,闻言抬手轻固了下耳机。
“嗯。”声音挂着些刚睡醒的慵懒。
“听得什么歌?”他偏头看她,好似随口一问。
“不知道,随机播放。”季夏按亮屏幕。
sasha alex sloan唱的《runaway》。
李居言淡淡瞥了一眼,百无聊赖地切放出同样的歌。
低缓空灵地女声在耳畔缓缓流淌,车程过半,季夏开始用心倾听歌词。
“don't you think it's funny
你是不是觉得可笑至极
i know i did all the shitty things to you
我深知自己总是对你做些卑鄙可耻的事
i said i never ever would
我曾说过不再这样了
baby, that's so like me
亲爱的,我就是这么死性不改
i don't know why i always run away
我不知为何我总是在逃离
i don't know why i always run away
我不知为何我总是在逃离”
…
抵达市博物馆,校车缓靠下来,季夏顺着人流下了校车。
白墙青瓦的博物馆无声彰显古韵,巍峨屹立在一片清幽秀丽的绿地中。道路两侧种着梧桐树,绿影轻晃投下斑驳光影。
李居言一下车就被朋友喊走,几个人在队伍前面边走边聊。
陈梦瞥了眼李居言的背影,凑近道,“我总感觉李居言有些怪怪的。”
“嗯?哪里怪。”
陈梦神色闪过复杂,却终究没把心事戳破,只委婉道,“他刚应该是特意给你留了座位。”
季夏听完没什么反应,“我们现在是同桌,他习惯罢了。”
“是么。”陈梦迟疑低喃,但见状也不再坚持这个话题。
进了博物馆后,队伍就自动散开了。
博物馆讲解员戴着挂耳式麦克,逐一讲解展柜里的文物展品。她将漫长厚重的历史娓娓道来,季夏驻在队伍中间,听得有些入迷。
她庆幸她来了,因为是一次很值得的体验。
出博物馆时已经几近傍晚,b市缀起星星点点的霓虹,轻柔晚风吹拂鼓动衣衫,季夏跟在队伍后面,随意抬手理了下鬓角碎发,忽听快门声咔嚓一声。
待她循声望去,却见陈致远站在她右侧不远处。
陈致远将黑色照相机垂挂在胸前,被当事人发现,解释时因为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我刚才,我,我只是觉得刚才的风景很美。”
季夏缓步走了过去。她轻掀眼帘,从他角度只望见再普通不过的城市绿化带。不久后,灌木丛中忽然窜过一只橘色野猫,余下一片寂静空寥。
“刚拍了什么,能看一下么。”季夏问他。
陈致远只觉心跳加速,不知紧张还是心虚,他正欲开口说话回答,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蓦然冲淡一切。
“季夏。”返校队伍不知何时排好,李居言站在队伍里回头喊她名字。
他将一切情景尽收眼底后,轻蹙起眉,朝这边走了过来。
“做什么的。”看了眼他的黑色相机,他轻撩眼皮,朝陈致远发问道。
陈致远只得如实道,“拍照。”
李居言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季夏,眉梢微挑,懒声提议,“拍照?那不如给我和她拍张吧,刚好能留个纪念。”
“对吧,季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