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言跟着看向她,纵然横遭批评,但他俨然未被班级局促气氛影响,从容地不像话。
看季夏时倒是几分专注,似有些好奇她的回应。
两道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身上,季夏抬眸,循着班主任的话,扫了眼平摊在桌面的作文纸。
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开口回答。
那字像极了她小时候去医院看病时医生一挥而就下的病历单。既像鬼画符般神秘飘忽,又像极原野上蔓生的野草。
她努力辨清内容,但却还是徒劳无获。
李居言很快瞧出答案,懒声轻道,“真的有那么难看懂么。”
话音刚落,手指随意指了一行,顶着班主任冷飕飕如利剑的目光,反问季夏,“那这个题目应该能看懂吧?”
季夏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微拧的眉稍稍松了松,“……理想的力量?”
李居言抬了下唇,“没错。”
说罢,他扭头看向班主任,“老师,她说她能看懂。”
班主任脸黑到不行,“人家只能看懂你的题目,你很骄傲是不是?”顿了下,他指了指那作文,“无论如何,你这字必须得练。我不期望你练得像季夏一样,但至少能让人看懂。”
李居言轻哦了声,这次倒是破天荒地答应地很快,“行啊,老师,我尽力。”余光似有似无扫了眼季夏,说时字正腔圆,“我会努力让别人能看懂我的正文。”
见他态度出乎意料的诚恳,班主任气歇下一半,“我会定期检查你的成效。”说完他又看向季夏,轻声嘱托,“季夏,以后你负责监督他日常练字。”
“好。”
班主任人一走,班里气氛登时好似春日融冰,恢复惯有地热闹生机。
“你是说,老班嫌你字丑?”站在李居言一旁的王越微瞪大眼睛。
李居言拿起自己的作文上下看了看,淡淡嗯了声。
放下作文纸,略显烦躁地抬手揉了把后脑勺的头发,出声道,“应该是我姑姑。”
王越跟着反应过来,他有些同情地拍了拍李居言的肩膀,“祝你好运。”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那位手段雷厉风行的姑姑一来,就算是恶狼也要收起獠牙变成哈士奇。
“不过么……”王越瞄了眼那字体,“往好处想,你刚好可以练练字。”
李居言抬眸看他,“你也看不懂?”
王越嫌弃,“这谁能看懂啊……”
李居言冷冷哼了声,抬起手把作文纸合上,没再搭话。
几秒过后,他倏然朝身边默声看书的季夏发问,“我字真的很难看么?”
季夏默了下,反应过来坦白道,“倒也不是难看,就是看不懂。”
李居言长睫压眸,轻哦了声,没什么语气,“我知道了。”
放学值日过后,季夏低头将桌面上的练习册放回书包。
班里同学几乎走光,橘色晚霞斜落,挥洒在空旷教室,映照颗颗寂静微尘。
心里正短暂犹豫要不要带没写完的英语卷子,身旁忽然来了人。
“怎么还没走?”李居言随口问道。
她刚和朋友打完球,回教室拿校服时,便见季夏还站在教室里,有几分意外。
“今天值日。”
“这样啊。”他了然,长臂轻捞起校服,“那我先走了。”
她朝他道别,“好,再见。”
后门旁意探出身,遥问他,“李居言,等会咱去哪?”
李居言慢条斯理套好校服,回答道,“随便,你定。”
“我想带许悦喝奶茶,可以么。”
李居言淡淡反问,“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去了?”
旁意嘿嘿两声,“还是你懂我。”
李居言步伐一顿,似想到些什么,临出门前回过头,“季夏,想喝奶茶么?”
季夏茫然一瞬,后朝他摇了摇头。
李居言依然停在那看她,短暂皱了皱眉。
“啊?季夏还没走啊。”旁意越开视线,朝季夏摆了摆手打招呼,“哈喽,咱们又见面了。”
季夏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喜欢喝什么口味?”李居言站那没动,再次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她拒绝他。
明明见她买过,又不是说不喜欢。
听他又发问,季夏拉好书包拉链,不假思索,“百香果吧。”
其实若要细论,也称不上喜欢,只是因为她习惯一个口味买到底。
李居言微微颔首,“要回宿舍?”
“嗯。”
“那再见。”两人又一次告别。
“嗯,再见。”
两人出教室走着,旁意低头回完手机消息,忽然上前勾住李居言的后脖颈,笑嘻嘻道,“我发现了一件事。”
李居言皱了下眉,冷淡挣扎,"啧,刚打完球,离我远点。”
旁意嘟哝,“我换衣服了。”
李居言默默扯开,“那也不行。”
落在刚才的话,他淡淡反问,“你发现了什么?”
旁意缓声道,“我以前也没见你那么关心别人的口味啊。”旁意挑了挑眉叹了句,“对她很上心啊。”
李居言默了下,移开视线,“怎么都这么说。”
“因为实在是太明显了呗。”旁意瞅着他,不假思索道。
“这就算上心了么?”李居言皱了下眉。可他怎么没有意识到?
“这还不算吗?你以前对哪个女生这么上心过。”
从小便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性子,嚣张肆意的不像话。长大后更甚,搭上一张过分漂亮的脸庞,一切得来轻而易举,所以对待感情总轻描淡写,放任散漫。
两人认识十几年,旁意看得很透。
李居言长睫压眸,下意识想了想季夏。
在他心里,季夏什么样的呢?
一瞬间,他莫名联想起温和清冷的木质雪松香。想起那暖阳下的雪花,每每当他想走近触碰,却见它融化的寂然无声。
是好奇吧,因为她有几分特别。
至于上心么…
来不及再细想,李居言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划过接起,对面传来声音。
“嗯。”
…
“不想去。”
…
“再说吧。”
两人走出了教学楼。
李居言刚按灭屏幕,旁意就问起他,“又是你家那位新管家?叫你做什么。”
“还能是什么,喊我去参加晚宴。”说罢,他随手将手机放回校服口袋。
“那怎么不去?”
“很无聊。”李居言懒声道,“还有各种浓烈香水味,熏得我头疼。”
季夏回到宿舍。
高三住校的人不是很多,周玉走了后,她就一个人住了。
好处是清净。
松散靠落在椅子上,她打开手机屏幕。
班级群通知明天游学的具体细节。
往下拨弄屏幕,陆一铭的消息跃进视线。
陆一铭:“我这周六要过来b市,我们能见个面吗?”
季夏指尖一顿,轻敲屏幕,“要来做什么?”
陆一铭:“我妈妈病情恶化了,转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在b市第一人民医院,这周六我去看她。”
季夏垂眸,回忆起那个清瘦温柔的人,总是在给陆一铭送饭时特意为她准备一份,给予了自己从未品尝过的母性温暖。
最后一次见她,她被陆一铭的父亲轻搀着胳膊,站在校门口给陆一铭送书,面容因为化疗枯槁苍白的不像话,但望向她时,眼里却还藏着光,“夏夏,阿姨一段时间没见你,长高了好多。”
走出回忆,她难免心情有些沉。
“阿姨现在身体还好么?”
陆一铭的消息界面反复正在输入中,最后终于发了过来,“我不知道,季夏,我现在怕我什么都不知道,又害怕我忽然知道什么。”
季夏眸光微闪,心间涌出许多想要安慰的话,但是打打停停,最后只回了一句,“一切总会好起来的,陆一铭。”
陆一铭:“嗯,我知道,谢谢你,季夏。”
季夏想了想,“周六那天我刚好有时间,我想陪你一起去看她。”
对面消息回地很快,“好。”
两人结束对话,季夏去洗漱。
手机铃声第三次响起时,她终有察觉,快速干毛巾擦净手,来到书桌前匆匆接起。
“喂,你好。”
对面一阵沉默。
季夏看了眼手机屏幕的备注。
“有什么事吗,李居言。”
李居言出声,“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在忙着洗漱。”季夏如实道。
“哦,这样。”不咸不淡地语气,他缓声道,“确实是有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生日快到了。”
季夏慢坐回椅子,百无聊赖地拨弄起摆在桌上的厚词典。
“那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对面短暂嗤了声笑,但似乎不是李居言发出来的。
嗤笑声后,又是一阵忍痛的闷哼声。
季夏微微皱起了眉,“你旁边有人么。”
李居言眼皮冷淡轻撩,瞥了眼卧坐在沙发低头揉脚踝的旁意,选择睁眼说瞎话,“没人,应该你听错了。”
旁意和季夏:……
李居言又问,“季夏,咱们当同桌多久了?”
问这个做什么,想了想,季夏还是如实回道,“半个多月了吧。”
李居言清磁声线再次萦在耳畔,“挺久的了。”他稍稍一顿,没等她回答后再次出声,“所以我生日那天你不会不来吧?”
季夏抿了下唇,他的生日聚会?她从来没有想自己会去。
一是觉得他也不会邀请,二是感觉有些麻烦,三是觉得没有必要。
但他这次却主动邀请了。
见季夏短暂沉默,李居言缓声道,“不用给我买礼物,我不需要,人来了就好。”
季夏手沉落在词典封面上,沉吟发问,“什么时候?”
“这周六,应该有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