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楚荆脚步极快,几乎逃也似的推门而去。
原本有些乱的心神被秋风一吹,很快就冷了下来。
玲珑见他出来,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扯出来扔在了地上。
分明第一次见这小姑娘,还是个清冷的美人,怎么没几天就成了这样……
连楚荆压下脸上的的尴尬,又换上那副拒人千里的和顺样子。
“走吧!”
大衍宗大堂内人不少,却出奇安静得没一个人说话。
门口来回踱步的徐德胜见连楚荆过来,连忙相迎:“赵老弟啊,你总算来了……”
连楚荆不动声色地将对方那只搭上自己的手扯了下去,略带安抚道:“怎么?”
徐德胜脸上似乎有些为难,慢慢捋了几下两撇山羊胡,压低声音道:
“这离云寨虽比不上大衍宗昌盛,却也人多粮丰,我虽然让老弟去抢粮,却没让你做掉对方家长子啊!
现在人家儿子找上门来,不是老哥不帮你,只是,实在是……”
连楚荆一早料到东窗事发徐德胜会将他推出去,却还是被对方装得大义凛然的样子膈应了一下。
他只微微颔首,转身要越过他,正撞上了匆匆赶来的赵景玄。
一个不留神,便撞了上去。
他揉揉有些被撞疼的鼻梁吸了吸鼻子,不禁暗怵对方胸膛到底什么做的,竟这么硬。
赵景玄看着对方微红的鼻梁,有些心疼却又忍不住觉得可爱,只是跟在对方身后。
“挑起这场纷争,让两个山寨相争?”
赵景玄回头望了一眼窝囊的徐德胜,猜测起连楚荆的用意来。
连楚荆却摇摇头,朝着对面轻声唤了一句:“鲁朔。”
名叫鲁朔的男子回过头来,便正是离云寨的小儿子。
赵景玄本以为,一个能为了小小山寨不惜烧山弑兄的人,定然长得凶神恶煞。
然而等对方转过头来,才发现竟是个一头棕发微曲,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高挑少年。
连楚荆叫人连名带姓,鲁朔果然脸色冷了下去,回过头来恶狠狠地龇牙。
“昨日才设计了我兄长,烧我寨子,盗我粮食,竟还敢这样大摇大摆出现在我面前?”
这话一出,鲁朔带来的人都群情激愤,纷纷拔剑正对连楚荆二人。
见对方出言不逊情形敌对,赵景玄的眼神凉了几分,也抽出剑来挡在连楚荆面前,却没动手。
毕竟明明这件事是两人的谋划,对方却莫名来寻仇,必有蹊跷。
就是不知道连楚荆的计划中是激化矛盾,还是另寻高招了。
但他总觉得今天这一出,往后该还有很多步才对。
“等会儿劫持鲁朔,你有多少把握?”
赵景玄愣神之际,连楚荆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错愕道:“什么?”
分明连楚荆昨晚才和对方做了交易,今日却又要劫持他,这算是怎么回事?
虽说这不是在鲁朔自己的地盘,对方上门讨公道,带的人却也不算少。
更何况以现在情势,徐德胜显然不想与离山寨交恶,双方若起冲突,不将他们绑起来送到人手下都算好的。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赵景玄目测了下人数,低声道:“只要大衍宗的人不帮腔,这些人没问题。”
连楚荆闻言点点头,微微后撤了半步:“别伤人性命。”
话音刚落,赵景玄便剑花一挑滑步而出。
离云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赵景玄的剑便已经到了眼前。
大敌当前也顾不上仁义道德,众人一拥而上,却都难敌赵景玄的利剑,不消一刻便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
眼看赵景玄刀尖便对向了鲁朔,一旁看戏的徐德胜终于坐不住,伸手要拦却被玲珑制住:“不得违背……”
短短四个字,便将徐德胜又压了回去。
他满眼怒火看着玲珑,却最终只是一拳砸在地上,低声怒道:“若真杀了,还如何合作?”
这边动静不小,赵景玄不免分心看了一眼,毕竟鲁朔的脸实在太稚嫩,让他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
却没见鲁朔抬眼看着飞来直击自己面门的剑,突然笑出一口森白的牙。
连楚荆见状忙道不好:“小心!”
赵景玄余光一瞥,便只见一道寒光一闪。
鲁朔竟抛下自己的剑,侧头从袖间抽出一把极扁的弯刀朝赵景玄下盘攻去。
赵景玄也意识到自己轻敌,然而剑招太快,根本无法收手,只好一个侧身堪堪躲过,身子一斜借力踩上地上的一位壮汉,又朝鲁朔攻去。
尖刀在前,鲁朔侧头一躲轻松躲了过去,回手弯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被赵景玄一个横踢噔一声钉在了墙上。
鲁朔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飞出去的刀,刚一个翻身想拔下来,却听到连楚荆有些愠怒的声音:“速战速决!”
赵景玄闻言攻势更快,终于打得鲁朔乱了节奏,毫无回手之地,不甘地被压在了地上。
徐德胜见两人激烈的打斗有些呆住。
鲁朔身手不错头脑却简单他早知道,不过连楚荆身边的这个侍卫有这样的身手他倒是没想到。
见局势平静下来,他忙上去安抚道:“云少侠,打打就行了,也不必非闹得你死我活不是!”
“难道不是宗主非要怀疑我入宗目的,特要放鲁公子上山,用在下的命与离云寨做交易?”
连楚荆说话时恰到好处的三分委屈三分怒气,又将徐德胜那些小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叫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徐德胜的确怀疑过,昨晚夺粮实在太顺利,他难免怀疑连楚荆与离云寨里应外合。
然而鲁朔今日登门讨说法却打消了他这一顾虑。
于是他想着反正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不如送出去平息了对方怒火,也是做个顺水人情。
被压着的鲁朔短短时间见到徐德胜脸上变幻莫测,心中嗤然,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
然而抬头起来,一张娃娃脸上却都是怒气茫然:“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交易?”
连楚荆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地上的鲁朔,示意赵景玄放开对方。
他看着对方脸上一道明显的剑痕,有些歉意:“鲁公子切勿动怒,在下虽说先兵后礼,却实在是为了公子着想。”
鲁朔到底没再动作,闻言一张稚嫩的小脸更黑了些,冷哼一声:“为我着想?”
连楚荆点点头,示意赵景玄收起剑来:“公子想必也听说了,小皇帝为查江宁铁业,派了锦衣卫来。”
“听说了,那又如何?”
“锦衣卫若来,必定会将手伸向盘踞江南的大衍宗,就算一时不成,朝廷清扫完铁业毒瘤,也愿意打这个持久战……那公子觉得,大衍宗只后,会是谁呢?”
鲁朔闻言眯起眼来,看了看身边的人,似乎在思考。
他当然知道这层厉害关系,正因如此,大衍宗才要夺粮,离云寨才看准了兵器库。
无奈下,他脸上神情莫变,最后指了指自己:“江宁一带,以大衍宗为盛,第二非离云寨不可。”
见对方识趣儿,徐德胜这时候也腆着一张老脸,笑道:
“是啊,如此一来,我们这对原本的老邻居……老对头,也是唇亡齿寒,莫不如我们联手…?”
见鲁朔脸色发沉,徐德胜连忙换了说辞:“这回老哥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令尊尚且卧病,兄长又被我手上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给……
鲁少当家毕竟年纪还小,资历不够难以服众,眼下这情况,实在是非要与我们合作不可啊!”
徐德胜看似苦口婆心,却实则句句都是威胁。
鲁朔也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脸色有些难看,最终还是妥协:“若是我归顺大衍宗,大衍宗可能维护我上下安危?”
“那是自然,且只要离云寨愿意与大衍宗合作,定期将粮食匀给我们一些……
在下保证,昨日离云寨未曾拿走的兵器,改日在下派人亲自送上离云寨,从此你我兄弟相称,患难与共!”
鲁朔被唬得将信将疑,可他也不是个傻子:“合作可以,要粮食也可以,但兵器……得先给我。”
徐德胜微愣,似乎没想到进展这样顺利,笑得牙不见眼:“鲁少当家果然好魄力,就这么定了!”
他随即手一挥:“玲珑,带鲁少当家去拿兵器!”
送走了离云寨的人,徐德胜才挠挠脑袋看向连楚荆。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非要过来握住连楚荆的手,被赵景玄一巴掌拍开来,就那么有些尴尬地僵在半空。
徐德胜呵呵一笑:“赵老弟,这就生分了不是?”
连楚荆冷笑一声:“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却没忘了刚刚鲁少当家来寻仇……
宗主那时可还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样子,要将我二人送出去平息对方怒气。”
徐德胜面上一僵,很快缓和过来陪笑道:“老弟这是什么话,我这也是为了两个寨子不起冲突不是?”
他从袖中掏掏摸摸,拿出一块令牌来交到连楚荆手上:“老弟啊,之前说的,帮大衍宗拿到粮食,便让你做右护法,现在也算是实现了。”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连楚荆却不吃这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够…”
徐德胜有些错愕,仍还是笑着:“那老弟还想要什么?”
“大衍宗的信徒入宗都有记录吧,我要玲珑姑娘入宗前的生平……”
徐德胜闻言眼珠子骨碌一转,脸上露出些了然的笑来:“公子这是看上了?那小丫头可不好惹。”
连楚荆没说话,只微笑着点点头:“宗主可是舍不得?”
徐德胜微微一思索,总归是自己占了便宜,大手一拍:
“兄弟之间没什么舍不得的,自然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