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楚荆平时觉就浅,更何况身边睡了个人。店家给了他最大的房间最大的床,云容却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挤。
两个男人挤在一起,加之对方体温惊人,连楚荆是被热醒的。
他用手肘杵了杵对方,试图将对方推开,对方不知道是真睡熟了还是装着不肯醒,箍着他的手微微松了一些又翻身睡去。
他再次闭上眼打算入睡,耳边却突然传来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一愣便要坐起来,一只大手却先一步捂住他的嘴。
他神色一凛下意识抓住那只手要摔出去,却对上了云容的眼。
窗外的月光像是在他眼里撒上了满天星河,叫那张平凡的脸也生出几分灿烂。
对方的乌发在他脸上轻扫,有些痒:“大人别动,有人,我保护您!”
连楚荆无奈轻笑一声,将他的手掰开,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本座什么时候需要你来保护?”
云容一愣挑了挑眉,跟在连楚荆身后蹑手蹑脚下了床。
两人俯在门边,扣了个小洞朝外面看去。
只见一群群黑衣人各个拿着刀,从旅店的各个门慢慢压了进来。
“果然是与店家串通好的。”
“什么?”连楚荆讶异道。
“锦衣卫大名不假,然而这样偏僻的地方,店家却一眼便认出了飞鱼服来,甚至还知道绯色飞鱼服是只有指挥使能穿的……”
只能是有人特地教他认了锦衣卫的服饰,等他们来时再偷偷通传,一网打尽。
很小的细节。
只是他没想到,会是云容发现的。
连楚荆没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准备出去报信。刚打开窗户,云容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他不明所以,下一瞬一声巨响,便有一个黑衣人手持利刃破窗而入。连楚荆后退了两步,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剑。
黑衣人见他们醒着,也是一愣。此时,身后的门猛地被破开,房间内转瞬间涌进五六个黑衣人来,其中一人恶狠狠地压低声音:“别留活口!”
说话间便一拥而上,连楚荆不确定云容会不会武,然而他自顾不暇,也没工夫管他,只是抽出一把剑来给他防身。
过了几招,连楚荆心里便有了底。
几个黑衣人招式相当,同出一门,各个都是好手,若论单打独斗,连楚荆还自诩勉力一战,几人围攻他却是毫无胜算。
黑衣人的长剑寒光一闪便到了连楚荆面前,他轻轻偏头闪了过去,右后却又倏地伸出一把剑来,他手上剑锋一挑,将对方的剑刃弹开。
随后他转而俯身一滑,鼻尖堪堪擦着剑锋过去,还不等身后人反应,长剑便已经没入了对方的身体。
连楚荆武功并不算好,然而旁人却少有他那种自损八百,也要将对方撕下一块肉来的狠厉。
他将剑抽出来,喷薄的鲜血洒了他满脸。
他有些嫌弃地伸出手来将脸上的血擦干净,剑锋上的鲜血浓稠,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
连楚荆的发未束起,半披在肩头,一双眼如吐着信子的毒蛇般冷冷自几个黑衣人面前划过。
他的剑势不算凶猛,疾行之下又掺杂着几分柔来,行云流水婉若游龙,下手却毒辣不留余地。
几个黑影人来前便知这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房间,因此都是好手中的好手。
连楚荆的招式并不足为惧,只是对方一双眼却比寒光更寒,比利器更利。
几个人不约而同咽下一口口水,硬着头皮冲了上来。
屋内的打斗声很快传到了屋外,连楚荆只听到魏昭短促的一声:“保护大人!”,再就是连绵不绝的刀剑碰撞声和厮杀声。
黑衣人数量之多,大约来前做好了三个打一个的准备。眼下战况,恐怕魏昭他们也无暇来护驾了。
连楚荆愣神之际,一黑衣人突然自上空飞旋而下,一柄重剑又快又狠,他抬剑去挡,直被震的虎口发麻。
无奈之下他唯有借力后滑,依旧被逼到了一角。
几个黑衣人虎视眈眈步步紧逼,连楚荆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
几人刚往前一步,胜券在握。
连楚荆却突然袖子一挥,几个黑衣人便错不及防吸入些不知名的白粉,接着很快纷纷掐住脖子,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屋内另一边云容也和一个黑衣人激战正酣,其实说是激战,不如说云容在单方面挨打。
黑衣人的武功完全在对方之上,然而云容的剑毫无章法乱而无序,反倒打了黑衣人一个措手不及。
连楚荆解决了前面的黑衣人,又将几人一个补了一剑,才过去救下了云容。
云容显然是吓坏了,黑衣人的血溅在他脸上,一张清秀的脸上全是惊恐。
连楚荆拍拍对方的肩膀,对方这才回过神来,跟在他身后。
外面的战况更加焦灼,连楚荆带来的锦衣卫死伤过半,却还是有黑衣人不断从门外涌进来,甚至连住店的平常百姓都不放过。
连楚荆皱皱眉,贴着门缝又躲回了屋内,云容这时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跳窗逃走。
连楚荆迟疑了一瞬,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显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这意味着队伍里很有可能有奸细,行踪早已暴露,即使躲过这次突袭,接下来的路途也不会好过。
何况,魏昭会护着他不假,可他还没忘记魏昭和赵景玄交好,让他跟在身边,保不齐时时将他所作所为汇报给赵景玄。
而眼下,不失为甩掉他的好时机。
于是他点点头,翻窗而出。
二楼,不算高。
连楚荆跳下去的时候却踉跄了一下,云容下意识扶住他,手下一片黏腻湿润,他一愣,抓起对方的手:“你受伤了?”
连楚荆甩开他的手,没注意到对方语气中隐忍的心疼和怒气,只是从袖口里扯出一条丝帕为自己包上:“无碍,习惯了。”
这不是假话,这样的小伤对连楚荆不痛不痒,甚至有些麻木。
他简易的包扎了两下,便兀自向马厩走去。然而马匹已经被人下药,早没了气息。
“那里!”
连楚荆顺着云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拴着几匹马,正不紧不慢地在原地踱步,应该是这些黑衣人的马。
两人互换了个眼神,偷偷潜过去,一刀解决了看马的黑衣人。
马是□□饲料的好马,通体乌红马腹精壮。连楚荆满意地捋捋它两侧的鬓毛,正欲走只听见一句:“小心!”
而后便是一支利箭自身后射过来,锐利的银光划过他耳侧,带下一缕乌发来。
他没空愣神,转头一望,一排弓箭手正弯弓待发。
云容微微眯眼,确定连楚荆无恙后,翻身下马掉转马头,而后重重在马屁股一拍,几匹受惊的马儿横冲直撞朝着黑衣人冲去,几瞬便冲乱了对方阵脚。
“上来!”
银光月色下,一身绯红飞鱼服的连楚荆朝着云容伸出手来,对方微微愣了愣,伸出手借力跃上与他同骑。
“别让他们跑了!”身后传来怒吼声,弓箭手很快整顿完毕蓄势待发,咻咻咻几声,箭矢划破黑幕,堪堪与他们擦身而过。
连楚荆没时间等云容愣神,示意对方抓紧自己,随后便扬鞭策马,骏马一声嘶吼,颠簸着疾驰起来。
身后很快传来马蹄声,凛冽的秋风如条条软刀子自脸颊划过,身后是追兵和箭流,连楚荆却忍不住勾起唇角。
竟是久违的自由……
忽然,他面色一凛,方才天色太暗加上树林遮挡看不清路,此时他才看清,前方竟是悬崖!
前有悬崖,后是追兵,山穷水尽。
“该死!”他紧了紧拳头,马是停不下来了,正当他思虑该怎么下马时。
腰间倏地一紧,他有些诧异地看着云容,只见对方也正含笑看着他。
连楚荆瞬间便清楚对方要做什么,他皱皱眉:“马的速度太快了,这样跳下去,非死即残!”
云容没说话,只是作势要跳,一双眼似乎都写着相信我。
连楚荆没办法,掉下去也是死,干脆殊死一搏,只一个转瞬他便做出决定,搂住了对方的脖子。
他的心跳得快到嗓子眼,紧紧闭上了眼睛,预想中的狼狈没有发生,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再睁开眼时,双脚已经安安稳稳到了地面上。
云容一双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人也会害怕?”
连楚荆刚想反驳一句,转眼却看见自己还挂在对方脖子上的手臂,他一愣,连忙收回,整了整弄皱的衣服:“没,没有。”
云容的样子似乎还想调笑他两句,然而一阵马蹄声传来,黑衣人竟已经行至眼前,数量竟有数十个之多。
连楚荆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黑衣人却突然让出一条道来,中间缓缓走来一身材魁梧的壮汉。
壮汉一双绿豆小眼死死盯着他,语气里都是调笑:“林大人这又是何苦呢?”
说着他头歪了歪,眼神落在了云容身上,似是在劝诫,语重心长道:
“林大人在京都锦衣卫指挥使做的好好的,与男宠逍遥度日不好吗?非要来江南淌这趟浑水……”
连楚荆正要开口,想与对方撕扯一番,正要从怀中摸出骨哨,拖延时间等人救援。
云容却突然拔出剑来向前一步,气愤填膺道:“你这奸贼,不必再说,大人刚正不阿,定要将你们一网打尽!”
连楚荆还没弄清楚云容唱的究竟是哪一出,黑衣人见劝降不成,箭便已经射了出来。
“我等宁死不降!”
说完,对方竟直直朝着他冲来,连楚荆躲闪不及,被对方死死抱住,跌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