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的雨水总算过去,天却依旧有些雾蒙蒙的。
天边巨兽被折了爪牙,只剩下一丝哀恸的呜咽,随着连楚荆的最后一道圣旨,消失在金秋的冷风中。
当初重阳佳节,御林军的铁骑踏过京都大街,大理寺门口的动静闹了半夜。家家户户夜不能寐,却没人有胆子敢出来看上一眼。
几乎是次日,杨家孙家劫狱,被御林军当场歼灭的消息便传满了京都。
朝中与孙杨两家交好的大臣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有所牵连。
然而皇帝看起来却不像是要彻底斗垮杨家孙家。
上朝时只说是一些受过杨老将军和孙尚书恩惠的碌碌之辈私自而为,杨家孙家一概不知。
因此只说孙杨两家是用人不善,象征性罚了俸禄,便就过去了。
杨家孙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众人只见两家虽损了些势力,但仍高户朱门,家族几代人的荣光依旧。
而其余帮着两家卖命的大臣却不一样。特别是位低言微的,皇帝手段雷霆,一概按照法度,该流放流放,该死刑死刑,孙家杨家竟是连一句好话都没说。
朝堂上,站得离皇帝近的倒依旧是那些人,然而离得远的,却早已换了一大批。
明白其中内情的,自然知道孙杨两家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皇帝除了留下一些虚名,是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然而那些看着身边同僚一个个被抓进去的小人物,思来想去仍觉得在这件事中,是孙杨两家始终只做幕后之人,东窗事发又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只让他们做了替死鬼。
干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却被推出去代人受过,众人自然不干。
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风起云涌。
京都城内,四大家的势力几乎深入整个朝堂,上至内阁六部,下至衙门捕快。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
原先这些人跟着四大家,也只是为了一个下半辈子的快活日子。劫狱一事之后,众人却纷纷意识到,自己只是上位者的一把无关紧要的刀。
性命当前,利益便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四大家一朝靠着利益织起的大网,也就无声无息产生了裂缝。
天边的烟雨渐渐淡去,总算拨得云开,京都城内,却是要变天了……
赵景玄被连楚荆一封圣旨召见入宫时,正在小憩。
连楚荆一连串的谋划让他也有些始料未及。
这事之前,天天眼巴巴的要来登门拜访的人能从东街排到西街。
这事儿一出,竟除了一些他的心腹,摄政王府也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圣旨是刘进忠亲自来宣的。赵景玄于是马上便整理了仪容,甚至少见地特意熏了香。
赵景玄到时,天已经快暗了。
而这位刚刚将京都四大家多年布局搅乱的小皇帝,正拿着一根胡萝卜,逗弄一只圆滚滚的小白兔。
小白兔吃食时,三瓣小嘴一抿一抿的,可爱得紧。赵景玄的眼神却始终近乎焦灼地贴在连楚荆身上。
小皇帝这时候褪了龙袍,只一身雪白的中衣,乌玉一般的长发滑落至肩头,衬得他的脸愈发小而白皙。
门外偶有一阵清风吹过,丝制的里衣被轻轻卷起,随着连楚荆的动作与他柔软的身体贴合得愈发紧密,不经意间勾勒出胸膛诱人的曲线来。
赵景玄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眼神愈发炙热,却最终没舍得打扰他,只静静站在原处。
连楚荆早就瞥见了赵景玄身影,然而他存心要为难对方,就那么让他在门口候着。
少顷,小白兔总算将那根胡萝卜啃了个干净。
连楚荆捏着残余的一些,随意扔到了地上,便站起身来,乜了他一眼:“朕累了,摄政王既来了,便伺候朕沐浴吧!”
赵景玄愣了一瞬,低声点头:“是……”
九龙宫内大大小小的浴池有数十个,泽清泉的名字还是连楚荆登基时亲自赐的。
他沐浴时不喜有人在侧伺候,侍女们照例布置好东西拉上了青纱,便退了出去。
纹着锦绣山河的屏风后,连楚荆一件件将衣物褪下,宽腰窄肩隔着一层屏风,若隐若现,勾人得紧。
赵景玄喉头一紧,似是在试探:“陛下?”
对方没说话,赵景玄像是被勾了魂儿似的没撤眼。回神时只听见层层水波荡漾的声音,小皇帝才发了话:“还不过来?”
赵景玄一愣,只脱了外衣,便也下了水。
连楚荆慵散地靠在池子的一角,水将将没过胸膛,玉藕般的双臂懒懒地搭在池边,水汽蒸腾,在如玉的肌肤上渲染上一层粉色。
他抬起眼来,看着一身墨色里衣的赵景玄一步步破开水朝他走来。
或是因着练武,赵景玄的身子总比别人看着结实些,里衣沾了水,贴在身上愈发显得精壮。
然而对方越往前走一步,视线便清一分,眸色亦更深一分。
连楚荆微微弯了嘴角,平常不细看,倒没注意到对方的腰这样细。
赵景玄终于走到连楚荆身边时,嗓音已喑哑得不像话:“臣替陛下捏捏肩。”
连楚荆剑眉微挑,斜睨了对方一眼。他原本宣对方来,说是伺候自己,其实就是羞辱羞辱对方,却没想到对方倒是自己上赶着。
不过也好,近些天孙家杨家的事总算告一段落,松松骨倒也惬意。
“嗯——”连楚荆点点头,看着对方不肯脱衣,却突然起了坏心思,转而靠在了赵景玄怀里。
身后的人身子倏地一紧,呼吸瞬间粗重了几分。
连楚荆身上未着一物,柔软的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地贴着对方的身体。
被泉水沾湿的乌发如水藻般挂在肩头,赵景玄一时间竟觉得对方的肌肤白得有些刺眼。
他强压住悸动,伸出手去,轻柔地将对方的乌发拨开,大手抚上了上去。
赵景玄的手极大,落在连楚荆肩上却也不重,对方手上的茧子随着动作如沙石般磨砺着,有些痒痒的。
身后人口水吞咽的声音他听得分明,他水下的手指微动,向后方探去,勾住了对方的衣带,轻轻一用力,便松了开来。
他想继续动作,却被一只大手拦住,他冷笑一声:“摄政王好好伺候便是,这是要抗旨吗?”
闻言对方手一顿,转而撤回去继续替他捏肩。
秋季的泉水不宜过热,连楚荆只觉得肩上的大手似是比泉水更热一些。
他挑开对方衣襟,手指轻轻滑过,果然听到身后人狠吸了一口凉气,顺带着将身子往前挺了挺。
箭在弦上,他却笑了一声,收回手来。
“手上怎么停了?朕看摄政王伺候人,倒是有些本事。”
身后人重重喘息了一声,热气钻进连楚荆鼻子里,温暖的松香在水汽下更多了一份令人神怡的缱绻。
“底下门客尽散,摄政王竟还有闲心熏香。”
赵景玄没回话,只是没头没脑说了句:“陛下实在,太过清减了些。”
听到这话,连楚荆不免转过头去,原本噎人的话在看到赵景玄眼里实实切切的关怀时收了回去。
他微微顿住,心跳得莫名有些快,别过脸去:“摄政王若少些与朕作对,朕也能少操些心。”
这本是句玩笑话,赵景玄许久没开口,手上动作也停了。
连楚荆竟觉得隐约从对方语气中听到了些难过:“好。”
但很快,这想法就被抛诸脑后,赵景玄不是他手掌间掌控的白兔。而是个时刻蛰伏,只等着一口咬断他脖颈的猛虎。
与虎谋皮,便更不能心软。
赵景玄的手继续不重不轻地捏起来,连楚荆却没了兴致,随手从旁边扯了里衣披上,转身寻了个台阶坐上去。
身上水渍未干,雪白的里衣也浸湿一片。
赵景玄原本也想上去,连楚荆却突然伸出玉足,不紧不慢地踩着他的肩膀,力道不重,赵景玄却就真的没再动作。
“摄政王手上功夫极好,不如再帮朕按按脚心吧!”
这是个近乎侮辱的动作,然而赵景玄只愣了一下,便顺从地双手捧过他的玉足。
连楚荆肤色极白,一双足也生得好。
白得近乎透明的脚背下青筋微微隆起,在水汽的蒸腾上蒙上一层薄红色,水滴自圆润的脚趾滴落,愈发显得娇嫩。
脚上突然有些痒,连楚荆呼吸一滞,竟是对方吻了上去。
原本只是一个侮辱的动作,赵景玄却如获至宝。
这轻如羽毛的一吻,落在脚背上,却似乎从脚背蔓延到了心尖,痒得连楚荆不自在,抬脚便踹了过去。
赵景玄没躲,这一脚便正好踢到了他心房处。
他伸出手来,轻轻钳住那节精致的脚踝,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攥着微微的凸起。
“陛下小惩大诫,只是将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喽啰惩戒一番,却依旧没彻底将后面那些人都深挖出来,”
连楚荆挣扎了一下,赵景玄却没有顺从地松开他的脚踝,继续道,
“看似是守了与臣的诺言,也是在他们头顶悬了一把将落未落的刀……”
自赵景玄说要答应自己一个条件来换取孙家时,连楚荆便知道这是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京都四大家的势力根深蒂固,几家分庭相抗才维持了京都内的安稳,他原本便只是想流放孙家出口气…
然而留着孙家,却似乎才将利益最大化。
他既忍了多时,也不差这一会儿。
他的身子倏地前倾,两人的距离极近,他眯起眼睛来,一瞬不瞬地看着赵景玄,声音慵懒。
“朕便就是要这把刀悬着,摄政王又待我何?”
赵景玄没说话,连楚荆却突然觉得脚骨被对方狠狠一拉,他一个重心不稳,便落进水中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来不及反应,大手拖着他的身子没入水中,方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臣,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