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痛苦充斥这整个房间……
一片片雪白的纸钱从窗外飘来,散发着刺眼的白!让景辞不得不认清事实,他的她,真的没了!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那雪白的纸钱是梁国百姓,为他们年轻的君王哀号!
昏暗的房间内,他强撑着饱受摧残的身体,一点一点退去旧衫,穿上了素白丧服,系上刺眼的白腰带,如墨的头发披散而下,戴上了孝帽。
惨白的日光映着皑皑的白雪,了无生气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这雪,已然下了三日了,今日才稍微停了停。
曾经,在他对她心生异样情愫的时候,偶然发现他的君王竟是女儿身,他欣喜若狂,日夜辗转反则,夜不能寐。曾经,她亲口许他希望,他的痴心妄想不再是空望,他暗暗发誓,此生吾妻梁年!
可,少年不知情滋味,懵懵懂懂十六载,待到识得情爱蜜,已是天人永隔殇!
骏马驰骋在哀声遍野的街道上,卷起漫天的纸钱,路上的行人,无不着素衣,戴孝帽,凄凄惨惨戚戚。
大佛寺
曾听人说,人有苦难,可以求佛,如今,他想试试……
景辞一路奔波到大佛寺的山脚下
一身素缟的景辞,跪在大佛寺的山脚下,虔诚的,一跪,一叩,一叩,一跪!
“求佛祖垂怜!”
如今,她已经薨逝,已是不争的事实!
那,怎么办呢?他贪心的想再见她一面,如果佛祖真的显灵了呢?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总会想到神佛,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谁又会如此呢!
他不想放弃任何的机会,哪怕那个机会,荒谬又可笑!
“求佛祖垂怜!”
他嘶声揭底的喊着,一跪一叩首。额头与石阶碰撞,发出闷闷声。
……
不知过了多久,他也记不清了,膝盖上的鲜血已开始慢慢向外溢出,把淡青的石阶染红。青紫的额头冒着冷汗,然而他却丝毫不觉疼痛……
“求……”噗的,又是一口鲜血喷洒在台阶上。“佛祖垂怜!”
他强撑着破碎的身体,了无生趣,只为求那一线生机!
如此的动静,惊动了寺庙众僧,众僧纷纷下山,一小僧不禁被眼前的少年所动容,正欲上前劝说,却被身边的主持拦住了。
“主持,为何不能劝劝这位施主呢?”那小僧疑惑道。
“世人啊,皆供奉神佛万载,可,如今,世人万念俱灰之时,万般虔诚,只为求那一线生机,吾等又为何要诛他的心呢?”说完便席地而坐,为那位年轻而大义的君王诵经祈祷,也为这位少年加持虔诚!
众僧闻言,悲怆不已,无不席地而坐,诵经祈祷。
一时间,大佛寺木鱼声悠悠扬扬,经文哀伤,帝王薨,山河怆……
“求佛祖垂怜!”
一声一声的哀求,渺无希望的哀求!
已是两千一百层台阶了,传说大佛寺有三千台阶,那是通往神界的路,只要足够虔诚祈祷,就会感动上苍,实现愿望,所以景辞来了!
然传说终归是传说,从来无人证实过……
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起死回生,不过是世人的痴念罢了!
两千三百九十九层台阶……景辞的额头已然开始红紫,慢慢有血丝渗了出来!
大佛寺旁的密林里,隐藏着一群人,只听到一个侍卫有点着急的说道:“王爷,世子快不行了!”
“再等等,再等等!”那身着莽服的男子喃喃道。
也不知还有等什么,那侍卫用余光瞟了瞟王爷衣领处露出的白色内衬,默默低下头,不再做声。
……
两千九百九十七……此时已经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尊慈祥的佛祖雕像了,散着金光,普度众人……
“求,佛,噗!”也不知吐了多少回血了,回头望去,本是淡淡青苔的石阶,此时却是绯红,让人心痛的绯红啊!
“佛祖……垂怜!”
景辞的双膝的素衣已然破碎,血肉开始模糊,通红的额头已然有血开始沿着惨白的面颊流淌下来,合并虔诚的双手也红的发肿,声音也开始慢慢嘶哑……
本是素白的缟衣,此时已然是血迹斑斑……
密林中
“王爷,不好了!曹公公往这边来了!”那侍卫紧张地禀报道。
“你去尽量拦住,给他拖延些时间!”
“是!”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哎!”望着血阶上的儿子,景安柏的神情越发的沉重。
两千九百九十九层……
“求,佛祖……垂……怜!”
重重的一叩首,砸在地上。景辞艰难的爬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三千……
“求……求求……求您了……求佛祖啊!垂怜!”
他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去和佛祖哀求!
……
突然,一记重拳砸在脑后,晕晕迷迷中,景辞听到:“王爷,这可是陛下亲自为世子准备的忘川水,保管世子喝了以后乖乖听话,哈哈哈,哈哈……”
讽刺至极,屠我百姓,杀吾君王!
佛门重地,残害众生至此,难道他慕容弦就不怕报应吗!?
他死了不会喝的!
他要永远把他的阿年埋在心里!
昏昏沉沉中,他拼了命的抿住唇,咬紧牙关,不让药流入嘴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僵持着,大把大把的冷汗混合着血液,自他那惨白的额角滑落,昏沉的意志渐渐模糊……
被鲜血染红的手指抓着石阶,一滴一滴鲜血染红了那三千台阶,满目疮痍!
痛苦,撕心裂肺的痛苦!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他想求死!
至少能把他们美好的记忆一直保留!
可是那些侍从禁锢住他,让本就虚弱的他,动弹不得!
他恨恨的捶打那些侍从,只是太过虚弱的身体,此时的捶打却显得毫无作用!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他的好父亲感恩戴德的说道:“老臣谢主隆恩!多谢曹公公!哈哈!”
好一个“谢主隆恩”!哪来的“主”啊!
“他是个罪人之子!他的父亲亲手断送了阿年的江山,亲手逼死了阿年啊!我又有何资格爱她!?”
心底的最后一点防线,土崩瓦解!
终究是,破碎的身体经不住众人的强制投喂,终究是,记忆一点点消散,就像焚骨嗜心一般……
他的她真的要没了,脑袋里仅剩的那点记忆,被无形的大手抹去……什么都没了……
大佛寺的金殿上,没有人看到那尊普度众生的佛像流下了两行清泪……
泛花海上,樱花在大雪中飘摇,渐渐散落。若有来生……若有,来生,阿年,请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