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再在这里。”秀娥打断召儿的话，召儿看着秀娥，见秀娥神色如常，看来，这个想法，秀娥已经藏在心里很久了。
“您要往哪里去？京城，江南，这个世道，一个女子独身上路，别人只会把你当做一块肥肉。”召儿的话也是秀娥这段时日听过最多的，她笑了：“我晓得。”
“就算您要带上朱掌柜，但他一个人上路，和带上您，是不一样的。”带上一个女子上路，和朱止青一个人上路，完全是两回事。
“召儿，这些，我都想过。”秀娥语气还是那样轻柔，召儿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被秀娥轻易说服，她只是摇头：“姐姐，您难道没有瞧出来，朱掌柜对您，是不一样的。”
秀娥的眉又挑起，召儿说的话，是秀娥从没想过的，男女之情，从没在秀娥心中有过什么痕迹。毕竟，想要活着，想要做为一个人活着，已经费尽了力气，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事。
“召儿，这样的话，我不愿意再听到。”良久，秀娥才说出这么一句。召儿的眼睛睁大一些，接着召儿叹气：“我晓得姐姐您心中在想什么，但是，这个世道，”
“我就是想逆着世道而行。”秀娥十分坦然地说着，召儿还想再劝秀娥，秀娥已经握紧她的手：“你要说的话，我都晓得。但是，召儿，我只能答应你，这种事儿，我让它顺其自然。”
男女之间的情爱，就该自然而然，如同陈庆和召儿之间一样。没有什么必须。召儿低头，小声嗯了一声。
秀娥拍拍枕头：“好了，睡吧。你服侍我睡了那么多年，那我今儿也服侍你一回。”
“姐姐说什么玩笑话呢。”召儿的脸顿时红了，秀娥已经把被子铺开，把召儿推到床上躺下：“好好睡觉。”
召儿只能躺下，秀娥吹灭了灯，也躺在召儿身边，对召儿轻声道：“我们两个，许久没像这样睡了吧？”
秀娥刚嫁进杨家的时候，召儿是和她一床睡的，后来召儿逐渐长大，秦婶子说召儿睡相不好，才让召儿睡到了脚踏上。
“是啊，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总是睡着了，要您唤我起来。就为这个，挨了我娘许多骂。”召儿的眼在黑暗之中也闪闪发亮，那时候只用想，怎么才能把秀娥服侍好，不用去想那许多的事儿。
“是啊，我那时候，想的也不多。”秀娥侧身看着召儿，召儿对秀娥笑了笑：“现在，您终于走到了，您想要走到的地方。”
“而这，只是个开始，不是结束。”秀娥迈出这一步，费了许多力气，用了许多勇气，得到的结果，也远比想象的好，那么也许，就真的可以，做全省最大的商人，不是杨家的大奶奶，而是，苏秀娥。
秀娥闭上眼，仿佛能看到绣着苏字的招牌，在风中摇曳。秀娥睡着了，召儿却没有睡着，只是久久地看着秀娥，这条路，如此艰辛，召儿也没有勇气陪秀娥一起走，只能祈祷上天对秀娥仁慈一些，让秀娥的路，走得更好一些。
至于，情爱，召儿只是出于本能，觉得可以用朱止青对秀娥的仰慕，让秀娥能走得更好一些。
但秀娥这会儿，仿佛全不在意这件事，这让召儿轻叹一声，也只能睡下。
有鸟叫声传来，秀娥睁开眼，看到身边已经空了，门外传来扫地的声音，还有召儿在那和人说话的声音。
秀娥坐起身，并不想像以往一样，醒了就立即起身，而是想偷一下懒。在秀娥过去的二十几年生命中，偷懒是万万要不得的行为。
年幼的秀娥还记得举人娘子满身疲惫地坐在那里，似乎连喝水都没有了力气，但听到别人的呼唤，就要立即站起身，接着，举人娘子就要告诉秀娥，千万不能懒，做人的媳妇，就更不能懒了。
秀娥曾经责怪过自己的母亲，但现在秀娥却知道，不能责怪自己的母亲，她没有任何法子，她只不过是世间最平凡不过的女子，嫁人、生子，把所有认为好的都教给女儿，好让她们出嫁之后，在婆家过得顺遂些。
“姐姐，您起了。”召儿掀起帘子，瞧见秀娥坐在床上，笑着走进来。
“是啊，难得犯懒。”秀娥含笑说着，召儿噗嗤一声笑出来：“竟然还能听到您说，难得犯懒。”
说笑间，秀娥还是起来，穿衣梳洗，掀起帘子的时候，看到朱止青坐在院子里面，似乎是在看书。
“早。”朱止青听到声音转头，对秀娥笑着说。秀娥也走上前：“看什么书呢？”
“是别人游历的一本笔记，我想着，以后只怕要陪东……陪您去四处看看，所以就选了这些书来看。”秀娥点头。
“这笔记也很好，要不，我也给您拿一份。”朱止青没有得到秀娥的回应，只能自说自话。
“不必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你在走之前，再寻一个伙计，一个婆子跟着我们。”秀娥的话让朱止青迟疑了下，接着朱止青就轻声询问：“您是已经寻到店铺了。”
“我们这次，不做坐商了。”秀娥早就有一个很完整的计划，只是藏在心里，既然朱止青要问，秀娥就拿过笔，就着笔记的空白处，在那给朱止青说起来。
不做坐商，而是做行商，但这行商又和别人不一样。朱止青看着秀娥写出来的那些，眼里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惊讶，接着朱止青才感慨：“东家确实和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秀娥抬头，却看到了朱止青眼中的仰慕，这样的仰慕，朱止青向来控制得很好，但今儿却被秀娥发现了，也许是召儿问出来的那句话，让秀娥稍微迟疑了下，接着秀娥才低头看向自己写的那些东西。
“您，似乎永远都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儿。”朱止青轻声说着，而另一句话，朱止青却没有说出口，就是因为如此，朱止青这颗心才放在秀娥这里，再也收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