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我从没想过替代您，也从没想过让宋家凌驾于苏家之上。”春姨慌乱地说着，秀娥还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当然晓得你不会这样想，我也晓得，宋家不会这样想。春姨，你有个好弟弟，他聪明上进，也晓得分寸。”
提到宋章澜，春姨唇边现出笑容：“他不过，读书略聪明些罢了。”
“春姨，我离开杨家，不是因为被排挤，也不是因为你弟弟中了举人，想要以退为进。这些手段，我向来不屑。”春姨的脸又红了：“我晓得的，大奶奶，我晓得您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姨，这么多年，我倦了。”秀娥的话让春姨看向她：“大奶奶，现在杨家的家事，已经很庞大了，您可以回来，我瞧中了旁边一个宅子，小小三进，和我们就隔了一户，可以把这两户都买过来，中间这户拆了做花园，边上这户，再修整一下，这样我们就有个很大的花园。到时候我就陪着大奶奶住在那边宅子，每日逛花园。”
“春姨，我厌倦的，是我这个未亡人的身份。”秀娥的话让春姨看向她，甚至春姨的嘴巴都惊讶张大，这不该是秀娥说出来的话，毕竟当初，是秀娥执意要嫁进杨家的。
现在，怎么就厌倦了这个身份？春姨努力地在想，或者，或者，春姨看向秀娥：“大奶奶，您是不是，是不是，对别人动了心？”
“你这是从什么戏文上看来的？”秀娥好笑地拍一下春姨的手，春姨喃喃地道：“我晓得大奶奶您是正经人，可是，您今年才二十六岁，还是青春好时光。”
正是一朵鲜花开到最娇艳的时候，该被人疼惜，而不是裹在这些素淡衣衫里面，用杨大奶奶的身份出去外面做生意。
“我也晓得，大奶奶您和我不一样，我是真心仰慕大爷，大爷是除大奶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提起杨大爷，春姨面上就露出羞涩，杨大爷在春姨心中，是完美的，唯一的不完美，就是他走的太早。但是，大爷的妻子也很好啊，嫁过来，顶起了门户，还对自己也很好。
若是杨大爷还在，春姨悄悄地想，他和秀娥会是多么好的一对啊，到那时候，自己也不会吃醋，毕竟，这样好的大爷和大奶奶，就合该在一起。
“大奶奶您，并没有见过大爷，就要为大爷守身，就要用妻子的名分活下去。”春姨继续说着，神色从追忆变成叹息。
秀娥唇边现出一抹浅浅的笑，首先说服春姨是最好的，春姨性情温柔，而且春姨更能明白秀娥的心。
“我好歹还有一个妻子的名分，春姨你才什么都没有。”秀娥轻声安慰春姨，春姨笑了：“我在大奶奶面前不要脸地说一句，见过了大爷，和大爷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别的男子，也不会被我放在心上。只是，辛苦了大奶奶。”
“我并不觉得辛苦，有时候我想，幸好是我嫁了进来，还能护住你和瑢哥儿。”秀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春姨的手，春姨忍不住靠上秀娥肩头：“若没有您护住我和瑢哥儿，我们这会儿的日子就过得，过的，”
春姨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神色都变得有些恍惚。秀娥轻声道：“这会儿，家里什么都好了，瑢哥儿也大了，你弟弟也中了举人，我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大奶奶，我，”春姨抬头，还想和秀娥说，让秀娥留下，随即春姨就想起秀娥方才说的话，春姨轻叹一声：“大奶奶，您不要这些庇护，您离开杨家，那您以后，要怎么做？”
“我想，去试一试，一个女人，没有了夫家娘家，也不出家，会遇到些什么。”秀娥的话轻描淡写，春姨已经震惊地看着她。秀娥浅笑：“怎么，你不相信。”
“不，不是，大奶奶，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真的，真的不好。”说着春姨就要站起身往外走，秀娥扯住春姨的袖子：“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寻太太，不如，就让太太收您做干女儿，这样，您在外面行走，别人就不敢欺负您了。”春姨的话让秀娥笑了笑，接着秀娥淡淡说了一句：“多此一举。”
春姨有些委屈地坐在秀娥身边，秀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春姨，我原本以为，我掌管了杨家，得到了这许多，那我能掌控我自己的命运，但在省城之后，我才发现，这一切，只是自欺欺人。众人所能看见的，是杨大奶奶，而不是苏秀娥。留下的，也是杨门苏氏，而不是我的名字。”
这些，有什么区别吗？春姨不解地看着秀娥，秀娥笑了：“这些是有区别的，杨门苏氏，不过是杨家的媳妇，苏家的女儿。而苏秀娥，却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春姨看着秀娥，过了好一会儿春姨才道：“我不明白大奶奶您话中的意思，只是大奶奶要这样想，那必定就是对的。”
见春姨的头又低下去，秀娥握住她的手：“春姨，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你就是杨家的儿媳妇，瑢哥儿的母亲，在以后，你会和大爷一起，进杨家祠堂，受众人供奉。”
春姨又要被吓得跳起来，却被秀娥按下去，秀娥眼神平静，而这眼神之中，还带着托付。
“既然大奶奶要这样，那我也就，也就……”春姨还是有些不自信，秀娥也了然微笑，见春姨面上现出疲惫，秀娥拉着她站起身：“夜深了，去睡吧。这事儿，我只先和你说了，等过几天，我才会去和婆婆说。”
春姨嗯了一声，举步往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向秀娥，秀娥站在那里，和原先没有任何区别，春姨的眉不由微皱，为什么，秀娥可以说得这样轻松，仿佛离开，抛掉这些人人都想要的荣华富贵，是件轻描淡写的事儿。
春姨轻叹了一声，但很快春姨就想到了另一件事，正因为秀娥是这样的人，所以自己才能和瑢哥儿活得这样轻松自在，而不是像别人家的妾和庶出子一样，战战兢兢，饱受规矩的束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