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爷气得脸都红了，指着宋章澜就对秀娥道：“姐姐，这世间的规矩，哪有一个妾的弟弟，可以被称为舅舅的？”
“本朝，皇妃产下皇子，她的兄弟，尚且被天子道贺，恭喜他们做了舅舅。怎么，你这里就不行？”秀娥淡淡地说着，苏大爷啊了一声，很想说秀娥这是强词夺理，但再细一想，似乎也有过这样的事儿，于是苏大爷只能低声说：“但那是天子，我们平民百姓，自然有我们平民百姓的规矩。”
“天家行事，为天下百姓之典范。”秀娥加重了语气，苏大爷晓得自己再怎么说，也会被秀娥反驳，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姐姐，你这是为了讨好一个妾，要把自己家人的脸面往地上踩。”
“我不是讨好一个妾，况且，我也无需讨好。”秀娥看向宋章澜：“我和你这是第二回见面，记得当初见面时候，你的母亲，恳求我们家给你出了束脩，让你进县城书院读书。”
那都是数年前的事，宋章澜对秀娥恭敬行礼：“当初亏得大奶奶伸出援手，不然，我此刻还在乡里，只怕要以舌耕度日。”
“当日，我见你聪明，读书也好，我就晓得，对你不能用平常人的眼去看。”秀娥并没有在乎宋章澜后面说的话，只是说出这么一句。
苏大爷不由抬头看向秀娥，很想说秀娥只怕是看错了，但苏大爷看见秀娥的眼神，又不敢这样说，只能在那嘀咕一句：“世上会读书的人多了去了。”
“是啊，这世上会读书的人多了去了，但和我们杨家有渊源的人就少了。”秀娥加重语气，宋章澜不由看向秀娥，果真听到秀娥缓缓说道：“更何况，这个会读书的人，还是瑢哥儿的亲舅舅。是不管怎么算，都绕不开的亲舅舅。”
这句话，简直像一个巴掌打在苏大爷的脸上，苏大爷的眼睛瞪大：“姐姐，瑢哥儿的舅舅分明是我。”
“血浓于水，这个世上，庶出的孩子，在自己有能力之后，照顾生母娘家的事儿，但凡有心，总能打听出一些。”秀娥对宋章澜笑了：“我当初助你，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瑢哥儿。”
这一点，宋章澜也很清楚，他对秀娥又是一礼。
“我若是秉持妇人的心，觉得，不能让宋家在这时候翻身，自然可以不用助你，但这样一来，我和春姨，必定是会生嫌隙的。”既然是这样的机会，那索性就把这话都挑明了说。
苏大爷很想说一句，一个妾罢了，生出嫌隙来，她还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忍气吞声，对秀娥依旧恭敬，旁的，她又能做什么？
但这会儿瞧着秀娥的神色，苏大爷自然不敢这样说，只能继续听着。
“其二，我总会老去，瑢哥儿会长大，他当然会照顾生母的娘家，这是人之常情。而你，既然是这样一个会读书的人，即便前半生蹉跎，后面自然也会起来。到那时候，我的阻拦，会变成更深的刺，这根刺，会刺在瑢哥儿和我之间。”
秀娥说完，就看向苏大爷：“这会儿，你觉得，所谓规矩，真的就这样重要？至于，你读书读不过别人，就想着要用身份去压别人。在我面前都不知收敛，那在外人面前，你必定更为过分，你可晓得，你这样心性，是会闯祸的。”
苏大爷从小读书聪明，娶的妻子出身很好，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和同窗之间，也常常得到夸赞，在苏大爷看来，自己天生就能得到一切，这会儿被秀娥教训，苏大爷只觉得又羞又恼，却说不出话来。
“我今日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为的是，既然有了渊源，那自然不能结仇，我代舍弟对昔日舍弟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道歉了。”秀娥说着就站起身，要对宋章澜行礼。
宋章澜怎么敢受秀娥的礼，只能上前一步，拦住秀娥：“大奶奶，您方才说的道理，我听着，觉得字字珠玑，做人，自然也要该想的多一些，而不是为一时之气，埋长久隐患。”秀娥听到宋章澜这话，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宋章澜不晓得秀娥这古怪的笑容是因为什么，而苏大爷已经在一边嚷起来：“姐姐，我，我……”
“你先回去歇息。”秀娥还是对宋章澜说话，等他走后，秀娥才对苏大爷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
“姐姐说的话，自然是对的，但是，但是，我们为何要对他这样好，需知，就算以后，瑢哥儿掌家，宋家能过上好日子，一个人的锐气被削，那我们也能长久压制他。”秀娥听着弟弟的话，不由笑了：“你常常跟爹爹出入衙门，竟然连个道理都不晓得，要不呢，就把人给打得无还手之力，要不然就不要动手，最怕的就是你这样，既结下了仇，又没有把人打得无还手之力，自己还觉得自己十分出色。”
苏大爷瞪目结舌，秀娥对他摇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而不是现在这些，我也不想和你说了，你自己慢慢去想。横竖今儿我对着他，把话说开了，那以后，你不要惹是生非，他也不会计较。”
“姐姐，你们真的认为他，一定有大前程？”苏大爷的话让秀娥笑了：“你以为他一定没有大前程吗？”
“我……”苏大爷还是不服气，秀娥瞧着他：“那等你什么时候，能在他之前先中了举人，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姐姐，你是不是在外面日子久了，竟然连规矩都不晓得了。”苏大爷被秀娥这话激起了好胜心，看着秀娥就高声道：“难道你不晓得，妻妾之别，内外之别，还有，你今儿和下人穿了差不多的衣衫，还和下人们说说笑笑，姐姐，这不是杨家当家主母的做派。”
“桃花不是下人，她是我们店铺的总账房。朱掌柜就更是我们家的大掌柜。连我都要对他们礼遇，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一口一个下人？”秀娥这会儿脸是真的沉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