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秀娥偏不愿这样，凭什么，世上凭什么要有这样的规矩，女子不能出外赚银子，赚银子是男人的事儿。
“既然如此，那我有冤。”说着秀娥就看向一边的登闻鼓，伸手拿起一边的鼓槌，要去击那鼓。
“且慢！”师爷好不容易劝住知府，要知府不要出面，只要衙役出来宣布决定，见秀娥伸手要去击鼓，这鼓一击，那知府必须要升堂，一升堂有些事儿就瞒不住了。
于是师爷急忙从衙门里面走出来，对秀娥道：“牝鸡司晨，世所不容，大人仁慈，不去计较你别的事情，只让你离开本城，天下之大，你到处都可以去的，何必要在此处？若你再行纠缠，到时候，休要怪大人不顾仕林中人的面子。”
这师爷确实会说话，一番话，有劝慰有威胁，秀娥却只淡淡一笑：“我这人，最不信命。”
所以才能走到今天，秀娥手中拿着鼓槌：“其次，我不信那些规矩。人人都说，守规矩才是最好的，才能得到富贵荣华，平安一世。我，偏不信呢。”
师爷的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若再让秀娥说下去，谁晓得秀娥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于是师爷脸一沉：“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给我拉下去。”
“凭什么？”秀娥手中的鼓槌直指师爷：“凭什么要把我拉下去，凭什么要堵住我的嘴，凭什么，要让我因为一个荒唐的，牝鸡司晨，就要被赶出省城？天下律法之中，可曾写过，女子不能经商？”
师爷顿时被问住，律法之中，确实没有写过，女子不能经商。毕竟这世间的规矩是三从四德，女子从一生下来，就要服从父亲，出嫁后服从丈夫，到老了，儿子就成为女子的主心骨。这是世间给女子的路。
既然有了这样的规矩，那律法之中当然不会再写一条，女子不得经商。
“列位都晓得，我是个寡妇。”秀娥看着已经安静下来的众人，站在台阶上，缓缓说出这么一句。
秀娥是个寡妇的事儿，众人也都有所耳闻，而师爷的神色变得越发难看，若让秀娥再说下去，这事儿就更不能了结了。于是师爷高声喊着：“来啊，把她给我……”
“这位师爷，我们家大奶奶说的话，说错了吗？你要百般阻拦？”这时候秀儿高声说出一句。朱止青也在一边帮腔：“就是，这世上，也从没有过一条规矩，说过只许老爷说话，不许平民说话。”
既然师爷和知府，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规矩，那也就用规矩堵他们的口。秀娥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勾唇微笑，这一抹笑，奇异地让秀儿和朱止青都安心了，秀娥既然能这样笑，那也就是说，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大事儿。秀娥，一定能把这件事解决的好好的。
师爷的脸色已经铁青，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硬茬子。秀娥既然说出，她是个寡妇，那剩下的必定就是从父从夫从子这一套。而这些话，师爷还不能反驳，因为天下的道理确实是这样的，从父从夫从子。
果真秀娥已经继续道：“我没有丈夫，上有公婆要奉养，下有孤儿要抚育。杨家的生意，没人支撑，也在风雨飘摇。那我到了此时，也只有从夫从子，接下亡夫遗愿，勉力支撑生意，如此，方不辜负地下的夫君。”
秀娥这番话，可谓大义凛然，甚至有几个婆婆已经在那擦眼泪，想是也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丈夫，而在丈夫去世之后，为了维持生计，各种艰难。
“你说我不该出来经商，那我想问，若没有我出来经商，哪里来的银钱奉养公婆，抚育孤儿？”秀娥看向师爷，缓缓问出这么一句。师爷确实有些慌乱了，他想到秀娥是个硬茬子，没想到秀娥还会这样反问？
若回答的不好，就成了知府不分青红皂白，要让人家孤儿寡母无处容身。秀娥在师爷脸上瞧见了慌乱，这自然不是秀娥想要的，秀娥还往前走了一步：“你们说我，不该雇女伙计，女账房。那你们可晓得，我铺子里的女账房，是个寡妇，丈夫去世之后，她生计无着，还要奉养婆婆，还有儿女，若不是来我这铺子里做个女账房，此时，她还不知道在哪里。你们连一个寡妇要养活自己都容不下，那我倒要问问这位师爷，若一个寡妇，不许来做账房，她用别的生计也养活不了家人，那你们想要她去做什么？”
秀娥步步紧逼，围观的人中也有人高声喊道：“这也是逼不得已，若家里有男人，谁要出来抛头露面！”
“就是，就是！”有那么几个人也在那连声附和。师爷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对秀娥咬牙切齿：“你休要这样说，你铺子里的女伙计中，也有那没出嫁的闺女，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还在外面抛头露面。”
“那你可晓得，她们的爹娘把她们都卖给了我，我家里用不到这么多丫鬟，就在铺子里，专门招呼女客，又端茶送水，卖到我手上的人，我想让她们做什么，她们都要去做，这不是天经地义的？”
秀娥左一个逼不得已，右一个天经地义，逼的师爷一张嘴再也说不出什么，只能高声道：“那你也不能抗命！”
“这就更奇了，天子设一个官位，为的是教化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这会儿，官员连百姓安居乐业都做不了，还要逼得寡妇走投无路，这样的乱命，难道也要遵守吗？”
秀娥这话一说出口，师爷就晓得秀娥并不是那样什么都不懂的女子，于是师爷额头上的汗出得更多，有些后悔不该在张老爷寻自己喝酒时候，听到张老爷的几声抱怨，师爷就拍着胸脯对张老爷保证，一定能让张老爷一钱银子都不花，就能把那些铺子收到手里。
这会儿，竟然是举棋不定，进退两难。这罪名，真的一个比一个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