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秀娥这一路走来所遇到的事儿，秀月心中生起一股豪气，姐姐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
晚间苏举人进了房，举人娘子就笑着迎上去：“秀月昨儿果真是劳累了，今日起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我和她说刘家送日子过来，她听了，似乎也没什么想要说的。”
“果真？”苏举人抬起一只手，阻止举人娘子给自己换衣衫，话语之中，还是带着一些不相信。举人娘子嗔怪地打了他手一下：“自然是真的，我生的女儿，难道我自己还不晓得她的脾气，她从小就听话。”
“如此也好。”苏举人沉吟下就点头，举人娘子想起昨儿的话，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亏得昨儿老爷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不然去了刘家，说这门亲事不算了。到时候还不晓得刘家要怎么说我们，还得罪了杜家，真是万分划不来。”
此时苏举人心中已经没有半分秀月不答应这门亲事的担忧了，点了点头就道：“这样最好，你也不要再提这事儿。”
“自然不会。”举人娘子满心都是欢喜，哪里还会提别的？苏举人这才笑了：“总算，这件事也定下来了，女儿的嫁妆，一定要厚厚地备。”
当日秀娥出嫁，因是望门寡，嫁妆并没有多少，苏二姐出嫁时候，嫁妆比秀娥的嫁妆要多一些。这会儿苏家比秀娥出嫁时候要兴旺一些，苏举人又觉得有些亏欠秀月，自然嫁妆要多多地备。
“这何晓你说？”举人娘子笑得面上褶子都松开了。她坐在苏举人身边，和他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把给秀月准备的嫁妆都说出来。
苏举人听得频频点头：“这会儿，我们也有儿媳妇了，这嫁妆丰厚，也要和儿媳妇说一声，免得她心中有根刺。”
“这是自然！”举人娘子满口答应着，苏举人也就躺下：“等儿媳妇给我们生了孙子，儿子中了举，那我们两口子，也就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了。”
“人活一辈子，不就为的这个？”举人娘子也躺下，想到秀月反问的，是否委屈的话，举人娘子只淡淡地笑了笑，秀月终究是孩子气，连这样的话都问出来了，却不晓得，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没有委屈，哪来这会儿的圆满？
举人娘子把要为秀月准备厚厚一份嫁妆的事儿，告诉了苏大奶奶，苏大奶奶笑着道：“婆婆，这是您和公公对妹妹的一片慈心，我自当体贴。”
说着苏大奶奶就扶着肚子站起身，把梳妆台的抽屉拉出来，拿出一个匣子：“这是我娘给我添妆的，也该让妹妹过来挑一挑，瞧瞧可有她喜欢的。”
见儿媳妇如此宽厚，举人娘子越发欢喜，按住苏大奶奶的手：“既是你娘的一片心，你就该好好存着，你妹妹那里，自然有我们操心。”
“三姑娘来了。”丫鬟已经在门边说话，接着秀月走进来，瞧见举人娘子就笑着道：“娘方才说，你妹妹怎样，娘说我什么？”
“妹妹你来的正好。”苏大奶奶起身拉着秀月的手，把那个匣子指给秀月瞧：“这是当日出嫁时候，我娘给我添妆用的。婆婆说你出嫁的日子要定下来了，你来挑挑，可有什么喜欢的。”
苏大奶奶是家中爱女，匣子里面的首饰，自然都是厚金精工，秀月只瞧了一眼就笑着道：“既是嫂嫂母亲给嫂嫂的，那就留在嫂嫂身边，我这里，自然有娘替我想着。”
苏大奶奶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方才婆婆说的，和你说的竟是一样的，果真是亲母女。”
举人娘子只觉得秀月这几句话，给自己脸上添了光彩，把秀月的手拉过来，亲热的不行。秀月低垂下眼帘，以掩饰眼中的叹息和不屑。这会儿的和睦，不过就是暂时的。
春姨给秀娥写的信，在第四天就送到了秀娥面前。秀娥拆开信瞧瞧，笑了：“春姨这会儿，越发经事儿了。”
“那是，春姨是大奶奶您一手栽培出来的。”召儿的话让秀娥浅浅笑了笑，什么一手栽培，人在这世上，要紧的还是心中怎么想的，至于说栽培不栽培，那不过是有个机会，就拉人一把。
“大奶奶，我怎么觉得您，再过些日子，就该成……”召儿脱口而出，接着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秀娥瞧着召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想说什么，就是有时候，我瞧着大奶奶，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召儿的话让秀娥笑了：“为什么？”
“就觉得，大奶奶该多笑笑，该多想一想，该像个年轻人，而不是庄重的，和庙里的像似的。”
“杨家娶我回来，为的，也就是我能像个庙里的像。”秀娥的话让召儿的眼泪流下，她强自忍住了，对秀娥道：“大奶奶又说笑话了。”
“你晓得，我从来不说笑话。”秀娥轻轻地拍了拍召儿的脸，才绽开笑：“只是，多少人不愿意做这事儿，我却做了，因为我能庇护住我想要庇护的人。”
纵有人会同情，也不过是同情秀娥没出嫁就失去丈夫。同情苏家为了名声，把秀娥嫁过来，同情秀娥空守闺房。
他们却没有把秀娥当做过一个人来看，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甚至于，一个人，可以吃苦，但这苦，不能白吃。
宁可独守空房，宁可……也不过就是想被当做一个人看待，而不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秀娥唇边现出一抹笑，世人想要的美满，却不是自己想要的，世人眼中的残缺，痛苦，秀娥甘之如饴。不过是因为，这样的残缺，痛苦，能让秀娥像一个人，做一个人。
召儿虽然听不懂，但还是点头。秀娥瞧着她：“不过你和我不同，你可以嫁你喜欢的，想要和他在一起，也可以……”
“哎呀，大奶奶，您又说这话了。”召儿用手捂住了脸，声音却变得很小：“我这不是，不是，陈庆的爹娘，只怕不愿意要我这样的儿媳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