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姑娘笑了：“难道我们不是被关在一个小院之中，偶尔出门，也只是从一个小院，到了另一个小院。等到以后，坐上花轿，去别人家的小院，做别人的妻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外面的山是什么样子，天地是什么样子，我们，是永远看不到的。”
秀月的唇张了张，想说反对的话，但秀月却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被关在一个小院子中，偶尔出门，也只是去见亲戚，去上香，也只被允许在那小小的庵堂院子，走动走动。这外面的山水，还是一路上跟随秀娥来的时候，秀月才见到城外是什么样子。
“你说，这被拘起来，和没有被拘起来，有什么区别呢？”楚姑娘的话让秀月无言以对，良家女子，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偶尔出门，女轿和男轿也是不一样的，轿帘低垂，周围还有人服侍跟随，去上香时候，所见的也都是女子。
到底，有什么不同呢？或许，就是名声不同，可是，都不能出去，名声不名声的，又有什么意思。秀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舌尖开始有苦涩，这样的念头，不对，真的不对，不能再这样想了。
“我也没有法子，我只能，在这里，这间屋子里，让你们都好过一些。”秀娥的声音响起，秀月和楚姑娘这才看向秀娥，接着秀娥拍拍她们两个人的手：“世间规矩如此，若不满意，就是规矩错了，可是这规矩，难改。”
就算是天子，也要接受一些世间规矩，有大臣劝谏，而不能随意而为。楚姑娘垂下眼帘。
“吃饭吧。吃完饭，我还要往铺子里面去。”秀娥已经端起碗，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召儿像往常一样在一边服侍，楚姑娘看向召儿，想起自己问召儿的问题，召儿不愿意回答，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这些问题，着实幼稚了？楚姑娘想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妹妹！”秀娥伸手放在酒杯上，有些嗔怪地叫了声，楚姑娘摇头：“姐姐，这以后，也许就……”
陈家的婚事退掉，又有什么用呢？以后，自己还是要出嫁，去一个小院子中，和一个陌生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他会成为自己的天，会成为自己的夫主。真是可笑啊，明明还是两个陌生人，在拜过天地，挑起盖头，喝过交杯酒之后，就是最亲密的人。
而生养了自己的人，此后就成为亲戚，想要去见他们，还要得到夫家的允许。楚姑娘愣愣地，落下两行泪来。她晓得自己没有勇气，真的终身不嫁，而终身不嫁，似乎也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秀娥和秀月互相望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当秀娥放下筷子时候，轻叹了一声。世间规矩错了，可是这世间规矩，却不能更改。真是件让人不晓得该说什么的事儿。
吃完午饭，楚姑娘又喝了一杯茶，拿了衣料也就上车离开。
“姐姐，我总觉得，总觉得……”秀月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秀娥只是轻轻地拢了下她鬓边的乱发：“我们在这世上，其实也只能随波逐流。”
只能随波逐流啊。秀月的眼神黯然，秀娥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有时候，也能自己做一点点决定，让自己的日子舒服些。比如说，刘家这门亲不好，那就想法子退了，再寻一家，总要公婆和气，丈夫勤恳，才能把你安安心心地嫁出去。”
寻一门合适的亲事，这也是家人疼爱女儿的表现。女子在这世间，总是要比男人要难一些的。嫁人不着，就是后半辈子的痛苦。
“姐姐，我好害怕。”秀月偎依进秀娥怀中，秀娥轻轻地拍了拍她：“没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到事儿，躲不过，也只有迎面而上。”就像素秋，原本好好的小店主婆，丈夫突然迷上了赌，舒舒服服的日子顿时消失，还背上了债，只能去乞讨。
现在不也挣扎出来，还有桃花。想到桃花，秀娥的唇边就现出笑，昨儿的比试，桃花可以说是大放光彩。得到了账房的位置，在庆贺的酒席上，还是颇有人不乐意桃花坐了首席，可是不乐意又有什么法子，桃花赢了就是赢了，是正正经经赢了，而不是秀娥偏袒她。
以后，桃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那双曾经伤痕累累的手，会重新变得光滑细嫩。
“嗯，姐姐，我要和你学，学得不那么娇气，不那么害怕，不那么担心事情的到来。”秀月点头，秀娥拉一下她的手：“走吧，我们去账房。”
今儿不是桃花第一天来上工，却是第一天作为账房来上工，素秋在来铺子的路上，就不时地伸出手去扯桃花身上的衣衫。
桃花笑着看向她：“姐姐，你是担心，我出什么事儿。”
“你不晓得，昨晚我一夜没睡，是又欢喜又担心，还……”素秋这心啊，从昨儿陈庆宣布桃花成为账房开始，就又是欢喜又是担忧，还有十二万分的愁绪，这账房若是算错了账，到时候秀娥把桃花赶出去，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姐姐，您不用担心。”桃花晓得素秋也是为了自己，毕竟现在两家都是靠在这铺子里上工赚的工钱过日子，若是秀娥说一声不要了，想再找一份事儿做，也没有法子。
“唉，这账房……”素秋的话没有说完，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李账房来了。”
李账房？素秋还愣了一下，被人称作某嫂子久了，一时竟然忘记了，桃花也姓李。
“是啊，来了。”说话的人是李柱，桃花看出了李柱眼中的不甘心，也只淡淡地笑了笑：“你也一早就来了。”
“我住的近，东家虽说今儿早上不用过来，吃了早饭我横竖没事儿，也就来了，在这和陈掌柜说了几句话。”李柱笑眯眯地，似乎方才眼中的不甘，是桃花的错觉。
“人都来差不多了，你们也别站着在那说话，赶紧开铺子。桃花，你就往账房去，等会儿我把账都交给你。”陈庆在那安排着，桃花应是，就往后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