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话让杨婆子叹气:“我这不是,为自己家的侄儿着想。”
“您也不用想了,召儿姐姐啊,比我们有福气多了。”丫鬟说完就瞧瞧天色:“天色不早了,我还要去朱家。”
杨婆子瞧着丫鬟离去,也就撇一下唇,往杨太太屋里走去。自从秀娥去了省城,杨太太的日子就更舒服自在,这会儿正在听女先儿说书。
杨婆子走进去,也不敢打扰杨太太,只是悄悄地站在一边。
“这书说的不错。”杨太太等女先儿说的书告一段落,这才开口说话。一边候着的秦婶子,立即上前带着女先儿下去领赏。
杨太太这才瞧向杨婆子:“让你去寻个人,寻到这会儿才回来,越发懒了。”
“方才遇到春姨身边的丫鬟,和她说了两句,太太,大奶奶做主,要让朱家那个小爷,进了书房,和哥儿一起念书。”杨婆子小心翼翼地说着。
杨太太抬起眼瞧她:“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哪里敢做主子们的主?”杨婆子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越发小心翼翼地说:“只是,我们这些人心里晓得,大奶奶抬举朱家,是因为瑢哥儿,可外面的人不晓得,还以为是春姨在这横行霸道。”
“你觉得,大奶奶会在乎吗?”杨太太淡淡地问,杨婆子愣了下就笑了:“大奶奶自然不会在乎,但是春姨,春姨她……”
“春姨也不会在乎,既然她们都不在乎,那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说着杨太太瞧着走进屋内的秦婶子,淡淡一笑:“我们年纪都大了,闲来听听书,看看戏,旁的,就由她们去吧。”
杨婆子还想再说,但见杨太太重新闭上了眼,杨婆子也只有轻叹一声,罢了,可是这心中,怎么就肯罢了呢?
秦婶子瞧见杨婆子的神情,晓得她心中在想什么,但秦婶子什么都没有说,这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只要自己的女儿好,旁的事,秦婶子现在是一点都不在意了。
朱章澜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朱三婶也跟着他一起进来,瞧见自己的娘,春姨不由叹了口气:“阿弟已经不再是孩子了,现在已经在书院读书,等到学使按临,进了学,就是秀才。娘您又何必非要天天跟在他身后?”
“我这不是怕你弟弟学坏吗?”朱三婶被女儿这样说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只笑嘻嘻地说着。
“娘,姐姐说的对,您就放我一个人吧,横竖,我也不会学坏。”朱章澜巴不得春姨这样说话,就对朱三婶有些撒娇地说。
朱三婶白他一眼:“你孩子家不晓得,这城内,坏人可多了。”
“以后,阿弟就进了我们家的书房,有先生带着读书,他跟着我,娘您就不用担心了。”既然如此,春姨索性就直接说出口,朱三婶被吓了一跳,瞧着春姨就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阿弟,他,他……”
朱章澜也吓了一跳,他望着姐姐:“我在书院不是好好的,为何还要来书房读书?”
“这是大奶奶从省城请回来的名师,大奶奶在信上专门叮嘱,要你跟着这位先生一起读书。”春姨的话让朱章澜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朱三婶的嘴巴张得老大:“这,这,女儿啊,你说,大奶奶对我们这样好,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春姨是真没想到这一问,有些惊讶地瞧着自己的娘,朱章澜已经垂下眼帘:“大奶奶自然是个好人,但并不是说,好人就不会有算计了。大奶奶对姐姐,对朱家,安排妥帖,处处都让人挑不出一点刺来,日后,朱家的人,若是不记得大奶奶这份苦心,就是一家子白眼狼。”
啪地一声,朱章澜脸上挨了一巴掌,正打算呵斥儿子的朱三婶瞧见女儿打了儿子一巴掌,反心疼起儿子来,对春姨道:“你怎能动手打你弟弟。”
“大奶奶自然是有算计的,但大奶奶的算计,是对朱家好,是提携朱家,那我们就要记住这份苦心,况且,阿弟,不管名分如何,瑢哥儿确确实实是你嫡亲的外甥。”春姨收回手,仿佛手心还有些发疼,她看着弟弟,声音平静,但这话是不容置疑的。
朱章澜瞧着春姨:“姐姐,我……”
“我晓得,你是读书人,而且才学出众,偏生却有了我这么一个在别人家中做妾的姐姐,你这心中,难免是有些念头的。”春姨的话让朱三婶落泪了:“女儿,这,这不能怪你,当年,要不是拿了你的身价银子,你爹的病怎么会好,又怎会生下这个孽障来。”
春姨被卖进杨家做丫鬟的时候,朱章澜还没有出生,等朱章澜出生时候,朱家靠了春姨攒下的月钱,再加上两口都是勤俭的,这日子过得是红红火火,等后来杨大爷收了春姨,杨家又照规矩松了一笔银子来,朱章澜这才能去读书。
此时,姐弟二人四目对视,春姨轻叹一声:“娘,您生我养我,临到没银子用,要卖了我,这也是我做女儿应该应分的。”
朱三婶被春姨这句话说的十分难过,哽咽起来。朱章澜只觉得心中有团怒火,但这团怒火不晓得从何处产生,也不晓得该怎么发出来,他只是站在那里。
“阿弟,我常常听人说书,都说英雄起于草莽,你可千万不要在起于草莽之后,就觉得因为自己的出身而不好意思说出口。人若忘本,就……”春姨原本想好好地教训下自己的弟弟,但想起来他也只有十五岁,不由伸手抚摸他的脸,语重心长地说着。
“姐姐,我只是难过。”朱章澜毕竟只是个孩子,他的声音也哽咽了:“难过爹娘为了银子,要和人卑躬屈膝,难过瑢哥儿明明是我自己的外甥,我却不能听他喊一声舅舅。”
“世间规矩如此,大奶奶已经做得很好了,阿弟,”春姨也哽咽了,但没有让泪落下,只长叹一声:“规矩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