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他们都说，我是个好福气的人。”秀月有些自嘲地说，早先，秀月还觉得，自己并不是好福气的人，现在秀月才真切地发现，自己确实是个好福气的人。再怎么说，刘家对秀月，也是三书六聘，聘过去做正室，刘三爷再叫嚣，也要顾及秀月身后的苏家。
不用像那些下人们一样，被卖来卖去，辗转不晓得多少人手。真是可笑啊，世人都说，女子的贞洁至关紧要，但在这些人身上，所谓贞洁，就成了笑话。
这个世道，似乎不该是这样的，但秀月也不晓得，这个世道，应该是什么样的。
“好了，你先歇息吧。”秀娥见妹妹神色平静了，也就要站起身离开，秀月拉住秀娥的手，秀娥低头瞧着妹妹。
“姐姐，两个全灶能不能都留下？”秀月问的，让秀娥愣了下，接着秀娥摇头：“不能。”
至于为什么不能，秀娥也不愿意解释，可能是家里人手已经够了，还有些别的。秀月晓得姐姐这话什么意思，眼帘低垂。
秀娥还想安慰下秀月，秀月就已经抬头：“我晓得了，姐姐，人在这世间，身如浮萍。”
“你又何必说这样的话？秀月，浮萍尚且能生飘苹，乃大吉之兆，更何况，我们并没有走到那一步。”秀娥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一些严厉，秀月点头：“是，我晓得，姐姐，我明白。”
“好好歇息吧。”秀娥抱一抱妹妹：“记住，你还有我，许多事情，我会帮着你，没到最后一步，永远都不会输。”
“我晓得！”秀月坐在床边，瞧着秀娥离开，小雀这才上前给秀月洗脸：“三姑娘，您先洗脸，大奶奶也是担心您，才这样说。”
秀月很想说，我晓得，但这三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来到省城，果真是来长见识的。秀月平常所见的，都是规规矩矩的人家，哪里就能听到这么多不守规矩的人。
可在那些全灶口中，这世间的人，竟有这么多的不一样。既然嫉妒丈夫去和别的女子相好，为什么不管束丈夫，却只敢去打骂别的女子？秀月有些想不明白，对才十六岁的她来说，还从没有遇到过，当有人不守规矩，想要耍无赖的时候，该怎么办？
“三姑娘，三姑娘。”小雀见秀月又发呆了，连连唤了几声，秀月这才回神过来，对小雀道：“我要睡了，你先下去歇着。”
“是！”小雀应是，服侍秀月躺下，又吹灭了灯，屋内陷入黑暗，秀月闭上眼睛，人越大，是不是就越明白这世间是什么样子的，也才会不惧怕，不惧怕任何改变？
次日一早，两个全灶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这早饭有饼，有煎的鸡蛋，还有粥，再加上秀娥从家中带来的各色小菜，摆在那里，琳琅满目一桌子。
秀娥用早饭的时候，两个全灶都守在一边，神色各异，秀娥放下筷子，指了指那碗鸡蛋：“这是谁想出来的法子，而且这鸡蛋，煎的滋味都不一样。”
“是我！”那个面容生得不大好的全灶已经出来说话，秀娥嗯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翠儿！”翠儿的话让秀娥笑了笑：“倒起了个好名字。翠儿，你就……”
“姐姐，我喜欢这个！”秀月突然开口说话，秀娥不由有些惊讶地瞧着妹妹，这样的事儿，秀月原先并不在乎的，怎么这会儿，她要亲自挑人。
翠儿的神色顿时变得惊喜，瞧着秀月十分欢喜。
而这个全灶已经上前对秀月道：“奴婢名唤筷子！”
“筷子？”秀月不由摇头：“怎么起这么粗糙的名字，既要来我家，那就给你改个名字，就叫……”秀月说话时候，瞧见院内有棵海棠正在打苞，若叫海棠，就犯了正名，倒不如就叫：“就叫你棠儿，瞧你生得美貌，这名字也合适你。”
“多谢三姑娘！”棠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对秀月跪下磕头，只要起了名字，就不能再被退回去，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起来吧。”秀月唤起棠儿，就对秀娥笑着道：“姐姐，不要怪我擅自做主。”
“不过是个人罢了，你既喜欢，我怎么会怪你呢？”秀娥口中这样说着，却往翠儿面上瞧去，没有留在杨家，似乎翠儿神色也没有什么难过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章嫂子已经走进来，秀娥也就收起思绪，对章嫂子吩咐，留下棠儿，退回翠儿，等到媒婆们来的时候，把身契送到前面铺子上，支银子就是。
章嫂子答应着，也就带着二人到厨房。等一进了厨房，翠儿才对棠儿道：“姐姐，太好了，你不用去那家了。”
“我就担心，要是他家要了你去，那可怎么得了？”棠儿虽欢喜，但这神色还是带着担忧，翠儿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那人好色，那么多全灶就挑中了你，不过是嫌你的身价银子太高，要磨掉五两，又没立券，谁还理他。”既没立券，那就可以再卖，章嫂子也明白这个规矩，还是对棠儿道：“话虽如此，你是被三姑娘挑中的，以后可要记得，千万不能辜负了三姑娘。”
“我定会好好服侍三姑娘。”棠儿说完就对章嫂子行礼：“也要多谢婶子。”
“谢什么谢，不过都是些苦命人罢了。”章嫂子话中带有感慨，棠儿也明白，不过都是些苦命人，别看各自在主人面前的脸面不同，说白了，只有三个字，苦命人。
“姐姐，以后你就不苦命了。”翠儿面上还是十分欢喜，棠儿上前抱住她。
两人抱了很久才分开，章嫂子也没有阻止，而这时候大门已经被敲响，章嫂子晓得是张李两位媒婆来了，上前轻轻地拍了下翠儿的肩膀：“你们好好地说说话，等这边事了了，就让你走。”
翠儿和棠儿都晓得，这一别，就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了，翠儿眼中不觉有泪，棠儿瞧着翠儿：“对不住，都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