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看见秀娥和朱止青都回头看着，脸不由一红，把手中的货物都放下：“好了，刘哥，你自己好好整理这些货物吧。我还要去那边忙。”
“以后在这铺子里，都好好地做事，我人虽然不会常常回来，但有什么，你们都要听朱掌柜的。”秀娥能瞧出来刘东和小菊的局促是因为什么，含笑说了这么一句。
小菊和刘东猛地点头，刘东还对秀娥道：“东家您放心，只要公公平平的，那我们一定会好好干。”
“然后再寻房好媳妇。”杨溪突然插嘴，刘东不由笑了，过日子过日子，最要紧的就是有个盼头，若没有盼头，这日子哪有什么好过的。
秀娥眼中笑容平静，这样就好，能让大家都安安稳稳地过，而不是去想东想西，去拼命地争夺，争夺本不应该争夺的东西。
“大奶奶，您说，这处事要公平，那你对我也要公平。”召儿等上了马车，这才对秀娥说。
秀娥从袖子中拿出一样东西：“喏，我对你，可十分公平。”
秀娥手中的是根金簪子，这簪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召儿不由啊了一声，十分欢喜地说：“大奶奶，您这是，送我的？”
“你不是说要我对你公平吗？你这些日子，也忙坏了。”秀娥十分感慨地说着，召儿点头：“那是，我确实是忙坏了。”说着召儿就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抚摸这簪子，自己的金簪子，完全属于自己的，这样一想起来就让人欢喜。而且，这不是秀娥赏自己的，而是因为自己做的好送自己的，想起来就更欢喜了。
“大奶奶，谢谢您。”召儿语气诚恳，秀娥瞧着她：“你谢我做什么？”
“我谢大奶奶，谢大奶奶没有把我当做孩子看待，也谢大奶奶，是真正把我当做个人看。”召儿的话是秀娥没有想到的，有一瞬间，秀娥想伸手抚摸召儿的发，和她说不要这样，但秀娥还是忍住了，只笑了笑：“我说过，你在我心中，就是姐妹。”
名分是天下人的规矩，但是人和人相处，总是会有感情的，会有心中所想。召儿的眼睛眨了眨，又对秀娥道：“大奶奶您放心，等进了家门啊，我还是和原来一样。”
“你这小机灵鬼。”秀娥伸手戳召儿额头一下，召儿笑容越发欢喜，能被人重视，这就最好不过了。
马车到了杨家，召儿掀起车帘，刚要扶秀娥下车，杨婆子就走上前，对秀娥道：“大奶奶，亲家老爷来了，正在书房坐着呢。”
按说苏举人来杨家，该由杨老爷陪着，但杨老爷常常出门访友，瑢哥儿还小，于是苏老爷就没人陪，只能在书房。
“我爹？”秀娥惊讶询问，杨婆子点头：“确实是亲家老爷，太太说，等您一回来，就把您请到书房。”
这么看来是真的来了，秀娥急忙往书房那边走去。这间书房是秀娥常常使用的，里面的布置也按了秀娥喜好，窗前有修竹，而进到屋内，一盆建兰摆在那里，花瓶上插了一把梅花，墙上是秀娥画的菊花。
一屋之内，梅兰竹菊全齐了。秀娥走进书房内的时候，苏举人正瞧着那幅菊花。
“爹爹！”秀娥走到苏举人身后，见苏举人没有回头，秀娥也只能出声行礼。
“梅兰竹菊，你书房这样布置，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晓得该说什么。”苏举人终于转头，但说出的话，是秀娥始料未及的。
“这是当日，我在娘家时候，爹爹教我的，说读书人，要学四君子。”如梅一样孤傲，像菊一样傲霜，似竹一样有气节，随兰一样芬芳。
“你还记得这些，我是又欣慰，又觉得，哪里都不对。”苏举人这才走到桌前坐下，瞧着秀娥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爹爹为何觉得女儿不对？”秀娥这句话，在心中已经藏了很久，而今日，终于问出来。
“女子本该贞静，本要……”苏举人是很会长篇大论的，但在看到秀娥的眼的时候，苏举人觉得那些长篇大论的话，在这时候，毫无意义。
“爹爹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秀娥只说了这句就轻叹一声：“但女儿要的，女儿要的……”
要的，是父亲想要女儿走的路，不一样。苏举人的神色微微一变，接着就摆手：“我来，不是来和你吵架的。秀娥，我已经无法管束你了，你公公婆婆也纵容着你，纵然被人笑话，算起来你也是个守贞的人，别人也会让你三分。我只是想和你说，你把你妹妹带去省城，虽说是刘家那边的意思，但我晓得，必定是你去寻了人说的这些话。”
“爹爹疼爱妹妹吗？”秀娥反问，苏举人瞧着秀娥：“你们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么不疼爱？”
“那爹爹为何明明知道刘家那个人百般不好，却还想要妹妹嫁过去？”秀娥再次反问，苏举人的神色变了变，接着就道：“世上多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儿，她是我的女儿，我从小悉心教导，若她能让浪子回头，也不辜负我一番教导。”
“原来爹爹是这样想的？”秀娥的声音都颤抖了，苏举人重新摆手：“我说过，我来，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只求你，只求你，不要让你妹妹像你一样。”
秀娥看着苏举人，惊讶地发现，苏举人的头发已经花白，父亲已经年过四旬，当年高中举人时候的欢喜得意，这些年似乎也慢慢消失了。
代之的，是为了生活，努力奔波的中年男子。秀娥伸手，想像年幼时候一样，去扯父亲的胡子，爹爹，你的胡子该刮了。但秀娥的手终究垂下，现在已经不再是幼时了，秀娥只能对苏举人点头：“好！”
苏举人长叹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晓得世间规矩，对女子多有阻碍，但我们做父母的，也没有巴望女儿过得不好的道理。秀娥，我为秀月选的，是一条世间女子都要走的路。独子，少了妯娌，虽说是个寡妇婆婆，但小心谨慎伺候，也没有多辛苦。至于男子，秀娥，你难道以为，天下的男子，就个个都好吗？他虽浪荡好色，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