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对刘小姐行礼，刘小姐也只当没瞧见，这让丫鬟们十分惊讶。当刘小姐匆匆来到自己屋子面前，刚要推开门，肩上就多了一只手，接着，是杜大奶奶轻柔的声音：“我的表小姐，这又是谁，惹了你生气？”
“表嫂，我……”刘小姐抬头，刚想和杜大奶奶说说今儿自己遭遇了什么，但猛地想起秀娥似乎是杜大奶奶抬举的人，于是刘小姐那声我就卡在喉中，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让我猜一猜呢！”杜大奶奶见丫鬟已经把门打开，也就拉着刘小姐走进屋子：“你今儿说的是去街上买些纸笔，中间不知为了什么，却去了别人家铺子，还和人起了冲突，是不是？”
“我，表嫂，到底谁告诉你？”刘小姐自然不笨，一想就明白杜大奶奶这些话是从谁的口中得知的，索性也就不装了，张口就这样问。
杜大奶奶用手扶一下额头，接着叹气：“你这丫头，叫我说你什么好呢？我一个没看住你，你呢，就跑去找杨大奶奶麻烦了。”
“表嫂，我从小饱读诗书，晓得女子该以贞静为要，纵然真要为了生计，不得不出门赚银子，也要小心谨慎，不要……”对着杜大奶奶，刘小姐没有面对秀娥时候的局促，高声说着，却在看到杜大奶奶面上笑容时候，那话戛然而止。
“所以你是看不得杨大奶奶不像个守寡的寡妇，要去替天行道了？”杜大奶奶反问，刘小姐不由伸手拉住杜大奶奶的袖子，撒娇地说：“表嫂，圣人说，读书人要教化天下，我从小读书，自然要对人讲道理。”
“那你说的那些话，是道理吗？”杜大奶奶这句话着实比秀娥那些话还要让刘小姐震惊，她眼睛睁得很大：“表嫂，您在说什么话，什么叫做，我说的那些话，是道理？我字字句句，都是从书上来的。”
“昨儿你就听到了，杨大奶奶那字字句句，也是从书上来的，不光是从书上来的，她讲的，还比你讲的高明。”杜大奶奶不客气地说着，这话让刘小姐的脸顿时红了，但是她还是不肯退步：“表嫂，昨儿她是客人，所以我让着她。”
“那今儿呢，你到她铺子里面去，是不是觉得她该让着你？”杜大奶奶不客气地说着，刘小姐迟疑了一下：“这倒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就又被她教训了一番，所以才回来一脸的不高兴。”杜大奶奶伸出手指，戳了刘小姐肩膀一下，刘小姐啊了一声就道：“可是，可是，她还说，若有一日，我没有这么顺了，是不是也会，也会……”
“她说的错了吗？”杜大奶奶打断刘小姐的支支吾吾，刘小姐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摇头：“没有，可是……”
“我晓得，你爱的是风花雪月，学的是诗词歌赋，你要嫁的人，也是有名的才子。在你瞧来，诰命不过是放在箱子中，等着你去取的东西。”杜大奶奶一口气说完，刘小姐的唇不由张了张，那句，难道不是吗？已经在刘小姐唇边，但刘小姐晓得这会儿说出这话，只怕又会被杜大奶奶排揎一番，于是她低头玩着手指，似乎不想和杜大奶奶说话。
“可我今儿也要告诉你一句，你的云淡风轻，你的不食人间疾苦，背后，却是多少人为你付出。我今儿也就实话告诉你。舅母遣你来这里住着，也是想让你懂一些做人媳妇的道理。”
这话，让刘小姐如被雷劈到，她看着杜大奶奶，有些不可思议地问：“知道些做人媳妇的道理？表嫂，我娘常说，常说……”
“做人媳妇，和做人女儿，是不一样的。”杜大奶奶把刘小姐鬓边的乱发往一边别去，语重心长地说：“做人女儿，有父母庇护，兄嫂疼爱，是家中的娇客。做人媳妇，就是大人了。要孝敬公婆，友爱妯娌，爱护小姑子。”
“这样委屈，那为何还要嫁人？”刘小姐从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话，冲口就是这么一句。
“若可以，舅母也想一辈子把你留在膝下，可是我们女人，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和男子不一样。”
女子无分贵贱，听起来很好，却是另一个事实，这个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和男人不一样，她们可以是男人的女儿，男人的妻子，男人的母亲。唯独不能是她们自己！
杜大奶奶晓得自己要说的话，会很残酷，但还是继续道：“所以舅母不忍心，但这些道理总要告诉你，告诉你了，你才好去别人家做人，才能，不丢你爹娘的脸面。”
“这，太……”刘小姐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只茫然地说了这么一句，杜大奶奶轻声道：“你去寻杨大奶奶，必定是觉得，杨大奶奶不守妇道。可我呢，却觉得，杨大奶奶比我勇敢多了。”
起码，秀娥敢用杨大奶奶的身份出来做生意，敢用自己的名义去和人立个赌约，可以……而不计较那些名声，那样宝贵的，让天下女儿不敢有任何闪失的名声，在秀娥眼中，似乎并不那么要紧。
杜大奶奶觉得，自己似乎好像，抓到了秀娥在想什么？而这样的想法，称得上离经叛道，称得上众人侧目，却也让杜大奶奶向往，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亲自去赚银子，更高兴呢？
“表嫂！”刘小姐惊慌地喊了一声杜大奶奶，杜大奶奶回神过来，对刘小姐笑了笑：“我也只是和你说说这些。这几日，在家中，我会教你怎么看账，怎么管家。风花雪月之外，是柴米油盐。至于……”
杜大奶奶微微顿了顿才道：“至于别的女子要做什么，我们身为女子，就体谅一二，何必咄咄逼人，逼得人没有活路。”
“真的会没有活路吗？”刘小姐只觉得今儿听说过的，见到的事儿，似乎都超出了自己的想法，几乎是茫然地询问杜大奶奶，杜大奶奶笑容似乎带着一丝嘲讽。为了名节去自杀的女子，听说过，见过的，有许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