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姨离开,杨太太又叹口气,秦婶子给杨太太端上一碗茶:“太太这是心里面抱怨自己个呢,要不,就和大奶奶说……”
“你真是疼你自己的闺女。”杨太太把茶碗往桌上一放,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秦婶子陪了杨太太这么多年,怎么不明白杨太太的做派,也只笑了笑:“太太这话,我就要驳回了,我生了三个,就站住了召儿一个,我不疼她,还疼谁去?”
这句话勾起杨太太对杨大爷的思念,但杨太太面上,什么表示都没有。秦婶子察言观色:“不如,就……”
“没有什么不如,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晓得我的脾气,这事儿,先放着吧,等着大奶奶的那个赌约,若赢了,我就和大奶奶赔礼道歉。”
杨太太摇了摇头,但话并没有说死。既然话没说死,就有了回转的机会,秦婶子也笑着道:“我就晓得,太太心里面,终究是疼大奶奶的。”
杨太太很想说声不然呢,但她没有说出来,许多心事,随着年岁渐长,已经找不到人说出口了。
春姨回到院子里,只觉得院子内外都静悄悄的,她挑起帘子,看见秀娥坐在床边,竟然已经睡着了。
跟在春姨身后的丫鬟啊了一声,春姨转头,示意丫鬟不要说话,接着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要给秀娥盖上被子。
秀娥已经睁开眼,瞧见春姨,秀娥就掩口打个哈欠:“我竟然睡着了。”
“大奶奶,您这些日子太累了。”既然秀娥醒过来,春姨索性就蹲下给秀娥脱鞋:“要不,就好好地睡会儿。”
“等会儿还有事儿,我方才不过是想靠着闭会儿眼睛,没想到就睡着了。”秀娥话中,还有浓浓的困意。
这让春姨心中又添上了几分叹息,秀娥这样近乎逼着所有人去做这些事儿的目的,不过是因为杨家宗族内的步步紧逼。
这做人,到底是强一些好,还是弱一些好,春姨一时竟然分不清楚。
秀娥坐起身,拿起篦子篦了几下鬓边的头发,回头发现春姨站在那瞧着自己,手中的被子也没有放下。秀娥不由诧异地问:“你在做什么?”
“我就是在想,这做人,是想奶奶这样,甚有主意好呢,还是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主意,奶奶您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好。”春姨也不瞒着秀娥,把心里话直接说出。秀娥听了就笑了:“原来你在想这个,这做人啊,说起来,只要无愧于心就好。就像我当初要嫁进杨家,守住杨家这一支,如同你当初要生下瑢哥儿,只求为大爷留个根苗。都不过是,无愧于心。”
“那若有一天,想法改变了,那又如何?”春姨忍不住追问,秀娥勾唇微笑:“人哪有从来不变,但到了那个时候,也不过就是一句话,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那做什么选择都可以接受,若有愧于心呢?秀娥的眉皱起来,若真有愧于心,那也就,顺心做事罢了。
“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了。”春姨对秀娥点头,秀娥拍了拍她的肩:“我都和你说过许多次了,在我面前,不要拘束。”
春姨那句,礼不可废,又要脱口而出,但看着秀娥的眼睛,春姨只能笑了笑:“是,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只有这样了,秀娥没有再多问,想要做什么样的人,不过是从心而来,自己想要做的,是不受任何人的约束,能够随心做事。而不是,这件事只能男人做,女子,永远只能守在后院。
秀娥让召儿送去的帖子,并没有得到回应,这让召儿灰心丧气:“大奶奶,我瞧着,这位奶奶定没有把您放在心上。”
“真要算起来,我是晚辈,又不过是个商人家的儿媳妇,她不愿意见我,也是情有可原。”秀娥并没有把这点失落放在心上,语气依旧平静。
“可是,大奶奶,见不到人,那大奶奶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就难以做到了。”召儿隐约猜到了秀娥下一步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自然会为秀娥着急,秀娥伸手弹一下她的额头:“就这样一点挫折,你都受不了,那还怎么做别的事儿?”
“不,我不是受不了挫折,我就是觉得,大奶奶您遇到的困难太多了,那为什么你还这样笑?”召儿十分疑惑,秀娥笑了:“那是因为,我们要做本省最大的商人。”
本省最大的商人?召儿那天也听朱止青说过这样的话,但她觉得,这事儿,只怕是朱止青说来哄秀娥开心的,毕竟本省最大的商人,那是能挂千顷牌的。而杨家的地,连二十顷都没有,虽说做生意,但早先,一年连一千两银子都赚不到。现在,张口就本省最大的商人,召儿觉得,也许到了瑢哥儿长大,接过这生意,再努力上那么几十年,到了瑢哥儿的孙子辈,就能做到了。
至于现在,明显不能。
“我瞧你这神情,就晓得你不相信了,罢了,我也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了,我们去这个地方!”秀娥说着就站起身,召儿习惯地上前服侍秀娥穿衣衫,穿好衣衫才问:“要去哪儿?”
“茶楼!”秀娥说出这两个字,召儿的眼眨了眨,茶楼?这要喝茶怎么不在家中喝呢?但既然秀娥要去,必定是有大事儿,那召儿也只有跟着秀娥去了。
本城的茶楼不少,但要算得上清幽的也只有这么一家。饶虽如此,这茶楼一楼,也有说书先生在那说着书。召儿还是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听着说书先生在那说书,只觉得这书从没听过,不由驻足往上面瞧。
“还不赶紧走,这些书,也没什么好听的,左不过一个套子。”秀娥扯一下召儿的袖子,召儿啊了一声,但还是跟在秀娥身后:“什么套子?”
“不是才子佳人私定终身,就是经商的人有了奇遇,要不然就是那没发迹的贵人,被人有眼无珠。”秀娥的声音并不大,正好台上的说书先生说着一出,韩信胯下受辱刚告一段落,四周正安静的时候,秀娥的这几句话,就落到众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