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令人可笑的现象。
流连花街柳巷或者各种暗巷洗头房的男人, 不管在面对上司、权贵时拥有怎样低微做小、前瞻后顾的优秀品质, 总能在这些充满肮脏菌种的欢场寻欢作乐的一瞬间,统统抛诸脑后。
大胆而奔放,是他们在这里的代名词。
欠钱追债、一手臭牌、离婚丧偶……无论在其他地方,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给了他们多少关于“倒霉”的提醒, 这些人总会在触碰到充斥着暧昧甜香的床铺, 努力耕耘的时机里,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定性为幸运者。
“嗨!就这一次!怎么可能!”
“哪有这么倒霉!一次就染上那种脏病?!”
自信满满的男人们抹干净嘴, 且这一大群背着妻子、女友辛勤劳作的瓢虫们,打着给家中省钱这样高风亮节的名号, 从不去医院定期检查。
当然, 一切另一半应当使用的疫苗, 也被毫不客气的定义为“骗钱”。
在伴侣腹痛、出血, 甚至昏厥时终于大发善心地将人送去医院,惊闻噩耗,可怜至极地承担起另一半莫名其妙出现的宫.颈癌变而出现的巨大费用。
当然,大部分时候, 这种大量烧钱的时期是非常短暂的。
因为, 男人们通过口口相传, 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点。
“你说说你!怎么就得了这种脏病!”
“是不是出去和别的男人鬼混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种水性杨花、不三不四的女人!”
“还想骗老子当绿王八给钱治病?!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就这样, 在一次又一次的被迫更换伴侣后, 瓢虫们只能自认倒霉。
唉!没办法啊!
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没有一个好女人?难道自己天生就是个克妻命?
瞧瞧,这也不过是他们最为叹息的事情,毕竟外头的床铺再香, 也终究有骨子里流淌下来的重要使命。
繁衍。
且必须是合法、上得了台面的。
瓢虫们抱着呱呱坠地的新生宝贝的时候, 终于良心发现, 对着产房里毫不知情的新一任妻子敞开心扉。
“唉!以前我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那些女人蒙骗!”
“你放心,有了孩子和你,我以后一定改!”
碎了的镜子丢了就好了,为什么要费大力气去补?
傻子才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
瓢虫笑的乐呵,重新开始每个故事最美满的开头。
当然,也有彻底笑不出来的。
小概率事件已经优先选择了特定群体和小部分天命之子。
那些明明患有严重心脑血管疾病,在家里刷两个碗、扫一下地都动辄头晕眼花的人,却能在另一个赛道上挥斥方遒,焕发生机。
三位数一粒的特效药也不如那些柔骨温香递来,甚至连包装都没有的三无特效药。
他们容光焕发,从那些温香软玉的娇吟中无比雀跃,觉得自己龙马精神,更胜从前了。
一颗,再一颗,伴随着不断拉扯的诱惑和从未体验过的极致享受,上瘾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不过,对于不断追求更高刺激的这部分群体来说,这样的死亡称得上是命运的馈赠了。
毕竟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并不痛苦。
更幸运者,也许在死后,还能留下个“风流不羁”这样非褒非贬的中肯评价。
当然,这样的好事,肯定和皮兴国无缘了。
就是再心宽体胖的人,看到那样污秽肮脏的死亡场景,就算面上不嫌弃,心里也早不知道戳着人的肥肉大骂多少句“淫.贼无耻下流”了。
【简而言之,就是追求刺激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而且数据显示,这种情况大部分出现在非婚内夫妻生活】
【咳,意思就是……死的大多数人都是在进行不正当性.交的时候那什么尽人亡】
系统调出了数据和画面,形象生动而又冷嘲热讽的机械音给不知道什么是“马上风”的纪宁,带来了最为直观的解答。
听着科普的人浑身发冷,有一种诡异的恶心感蔓延全身。
如果只是意外,纪宁会毫不犹疑地奉上最诚挚的同情和惋惜,可对于这种绝大部分都源于不洁身自好的死亡,他不理解、也无法平静的给予可惜。
“……所以,他的死就是意外?”纪宁抿了抿嘴,出于人道,没有对死去的皮兴国用贬斥蔑视的词汇已经是他极有教养的表现了。
柳语沉吟了片刻,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目前的证据,是这样没错。”
“皮兴国长期患有冠心病和高血压,在性.交过程中为了追求刺激使用了大量的辅助道具,高度兴奋且长时间的性.生活引发了心肌缺血以及心律失常,才在短时间内引发猝死。”
温鸿雪淡淡解释,抽出了法医给出的尸检报告:“到你们进来之前的所有口供显示,皮兴国今晚上至少和三位女性发生了不正当关系,且辅助捆绑、窒息等高度刺激手段。”
“哦,对了,”男人挑了下眉,丝毫不觉得自己抖露了怎样不堪的内幕,“法医还在他体内检出了大量枸橼酸西地那非的残留,已经远远超过正常男性一天内可以正常代谢的含量。”
“枸橼酸西地那非?这是什么?”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词进入耳内,纪宁有些好奇地发问。
单纯洁净的神情丝毫没有染上一丝污浊的色彩,就像是个被一直呵护在掌心,不谙世事的幼童。
温鸿雪笑了一声,勾起的嘴角带上了一丝不怀好意,道:“换个名字,你一定听说过。”
他扫了眼另一侧的郁州,淡淡吐出两个字:“伟,哥。”
纪宁:……
怎么说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动了动发红的耳朵,有些尴尬地揪了揪裤缝,可几道促狭的视线却如影随形,就是不肯放过他,生生将他逼了个大红脸。
温鸿雪玩够了才收回眼神,双手交叠环在胸前:“啧,这下皮先生可真的是一劳永逸了。”
纪宁将这个词在心里倒腾了一下,微微思忖就很快明白了温鸿雪言辞之中的内涵。
可不就是一劳……永逸了吗?
纪宁抬了抬眸子,他似乎从对面的男警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克制的冷嘲热讽以及……说不清的恶意?
但对于后者,他却并不能完全肯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能对皮兴国这样的人还抱有好感,那才是叫人侧目的恐怖事件。
“既然是意外,叫我们来干什么。”郁州打断对话,显然,他对废话和无关人不感兴趣,有些冷漠地问。
他反手将照片压在桌面上,不让污秽的场景继续污染双眼。
问句显然带起了柳语的犯难,她揉了下眉心,才缓缓说:“找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皮兴国其他家人的信息或者联系方式。”
“我们?”纪宁指尖朝向自己,有些不解地惊讶发问。
获取信息资料,警局的系统怎么着也比他们这些连睦邻都算不上的租客要靠谱很多吧!怎么会找他们问这些事情?
柳语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有些荒谬,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们依据系统调出的数据,皮兴国妻子已经死亡,除了儿子之外没有其他亲缘,接到报案后,我们第一时间联系了皮兴国的儿子,但是没有成功。”
“他使用的sim卡是黑卡,更奇怪的是,通话记录和通讯录被删的干干净净,所以没有从通讯商那里办法调出有效记录,联系不上任何人。”柳语说着都觉得头发痛,“并且,我们今早联系了异地的同事……”
“皮兴国的儿子和儿媳,已经在三个月前变卖家产、移民G国了,”柳语有些无力,“他们走得匆忙,搬到S市也不久,和邻居并不相熟,所以邻居只提供了这些有效信息。”
温鸿雪嗤笑了一声:“车房半价贱卖,只带了现金,知道的是移民出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急着逃命呢。”
“移民?!”纪宁有些惊讶,后知后觉的第一反应是,皮兴国竟然已经让人厌弃到这种地步了吗?
自己的亲生骨肉出国不带上他也就算了,竟然离开了三个月都没有给父亲一个口信,甚至更换了一切联系方式。
S市寸土寸金,连这边角旮旯的地方,皮兴国都能因为有一套出租房过得无比滋润,更何况接近市中的一套房子?
纪宁估算了下正常价格和打对折后的金钱,甚至有一些不受控制的肉疼。
大出血啊。
这一连串的疯狂套现,使得出国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为了发展或者工作,倒像是……逃跑,或者说,是为了逃避什么。
“这两人也是贼精,给钱找了个快递,三个月前开始每月都给这老头寄东西,”温鸿雪扬了下眉,“皮兴国估计死之前还炫耀他亲儿子寄来的满身奢侈品呢。”
纪宁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见到皮兴国背影的时候,确实看到了几个尤其醒目的大logo,确实是奢侈品的外套。
温鸿雪毫不客气地嘲讽:“也真是够蠢的,进了销金窟还想一个子儿不落的出来?我们到的时候,现场就剩一个破烂的裤衩子了,弄的还要去黑市倒腾那些破烂货。”
柳语听到这有些出格的言辞,敲了敲桌子严肃警告:“鸿雪——”
眼神中也透露出叫人收敛脾性的意思。
温鸿雪被上司这样一警告,却也并不慌乱,无所谓地摊了下手,耸肩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说、不说了总行吧。”
“总之——今天叫你们来,主要就为了这个事儿。”温鸿雪脸上似笑非笑,眼神落在面前的两人身上。
身边的女警缓缓补充。
“案子虽然没定,但是尸检已经完成了,”柳语两手交叉搭在桌面,皱眉道,“我们也是希望能联系到受害人的家属对尸体进行收殓。”
“一直放在法医停尸间也不是办法,毕竟是夏天,而且储藏空间有限,对尸体本身和我们警方来说,都有负面影响。”
纪宁此刻只有满心的无奈,他揉了揉后颈,没怎么犹豫就给出了自己的回复:“额……我这里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满打满算搬来这里也不过约莫一周半的时间,除了主线任务和推凶,其余的精力都……咳,对皮兴国这个人本就不喜,又因为偷.窥这件事无比厌恶,怎么可能回去打听他的生平?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听到他这样说,柳语眉头敛了一些,却没有显出丧气。
她微微移开视线,望向了另一侧的郁州,显然,和纪宁这个刚搬来知之甚少的租客相比,已经在404居住了不短时间的后者,提供有效信息的可能性更大。
“没有。”干脆利落,郁州两个字,毫不客气地斩断了柳语的希望。
后者肉眼可见的脸上泛起了难色,指节抵在眉心一下一下揉着,明显是进退两难。
“嘟嘟——”
“柳警官,管女士到了。”一个小警员敲了敲门,将后面的人迎了进来。
纪宁的视线顺着小警员的声音望了过去。
咦?
忽略耳边其他的说话的声音,他眼神落在进来人身上的碎花长裙上,两道毛茸茸的细眉随着疑惑不由自主地蹙到了一起。
有些奇怪。
管芦雪换了身衣服?
来警局,正常人都是紧张而惶恐,就算没什么事儿也难免有几分畏手畏脚,极少有人会注意到衣着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又或者说,根本没这个必要。
毕竟只要不是裸.露癖,警察根本不会在意你穿些什么。
这样说来,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管芦雪为什么还要特意换一身衣服?
只是因为社交礼仪吗?
纪宁觉得这甚至算不上一个值得提及的小事,但总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微妙。
他抿了抿唇,暗自将这件事情告诉了系统,面上却不显,伸手将身侧的椅子向后拉了十几公分,朝着管芦雪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柳语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眼神示意温鸿雪,将人迎接到一旁坐下。
穿着制服的男人立起身,绅士地将人引到空位:“管女士,请坐。”
管芦雪拎着个随身小包,在温鸿雪抬手的指示下小心地坐到了纪宁另一侧的空位里,神色里有些惴惴,对自己被叫来警局有些茫然。
温鸿雪唇角挂着温润的笑,指尖抚了下高挺鼻梁,敏锐的感官传来异样的警报,男人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几分,眸光不动神色的深了几分,笑容也染上了些兴味。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