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 地板上正横亘着两道熟悉的人影。
入目是血肉模糊、头发散乱不堪,在地上扭曲的像是一根红蛇的黎婉清。
乌黑杂乱的头发混着血液和汗珠死死黏在脸上,裹得整张脸几乎要看不清五官, 但她身下却有一小摊血, 应该是摔下楼梯时跌断骨头淌出来的。
她哀哀做声,却不是因为自身的伤痛,分明不知跌断了多少根骨头, 痛的一动也不能动, 却还是强行拧过头,把目光死死钉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向言!向言你怎么样!”
“纪宁!纪宁你好狠的心!你就这样看着向言等死吗?!!”
也许是长久没有得到回应,黎婉清的咒骂声越来越响, 甚至吐出了几口血沫也不肯停下。
“黎婉清你不妨再叫的大声点。”顾季没有动,纪宁倚靠在他怀里,他顺势依靠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靠背上,慢悠悠道。
他掏出了手机, 调出屏幕下一个测试音量的手机程序,点下了测试按钮。
高高低低的音律图像随着黎婉清时不时响起的哀嚎, 一阵阵发出有节奏的图像。
“对,就这样。”
顾季点了点头, 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飞镖,半眯着眼朝着地上血流不止的人影,稳稳地丢了过去。
一道闷哼声伴随着尖锐器物刺入皮肉的响声, 瞬间让大厅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是更剧烈的诅咒。
“顾季你该死!”
“你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顾季丝毫不在意, 随手又丢过去一根尖锐的飞镖, 像是鼓励一般, 朝着大厅角落, 道:“对, 就是这样。”
“我本就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随你怎么咒骂,越大声越好。”顾季的另一只手丝毫没有闲着,哄孩子似的将人搂抱在怀中,另一只手顺着空荡的下摆滑了进去。
“你的声音大上一个分贝,就在向言身上多开一个血洞,多好啊。”
“你不妨再大声点,我和宁宁也看得开心。”
冰冷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莹润的皮肤,感受着手下因为刺激突起的一粒粒小点,又改为摩挲,纪宁在他手里像是一颗任人把玩的鹅卵石,又像是什么文玩核桃,一寸一寸被探索。
纪宁没有丝毫力气反抗,却忍不住从喉咙冒出几道暧mei的闷哼,像是挠痒儿似的落在顾季耳中。
地上像一个血人的向言,四肢伤痕可见白骨经络,身上像是被鞭子抽打过,纵横交错还不断向外渗着血,他分明生生挨了几道尖刀飞镖,不能动弹,却还是双手强撑着扒在地面上,朝纪宁的方向一点一点爬过来。
顾季逗弄了两下殷红的地方,望着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行的的人影,仰头大笑起来:“怎么样,宁宁,解不解气?”
纪宁不知点头还是摇头,却都没有力气,顾季却像是得到了答案:“什么,宁宁还不解气?”
“好,我们宁宁被他骗的这样惨,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纪宁心里像是吊了个水桶,不知道这个疯子要做些什么,却感觉身子突然一轻,整个人悬空被单手揽了起来,半蹲到了向言面前。
浓重的血腥气令人作呕,纪宁努力转了下眼珠,瞥见向言趴下的肩头上一片血肉模糊,像是刀生生插进去在肉里拧转了了一圈,显出一个硕大的血洞。
手上突然被塞进了一把木制长柄,向前延伸出约二十寸,冰冷的泛着银光,在灯光下微微反射出一道光纤。
纪宁呼吸一滞,手腕被紧紧捏住,带起朝着一个方向猛地扎了进去,“噗嗤——”溅出了长长一道血液,突兀地喷到了他的脸上。
尖锐的刀滑落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一阵扰人的噪声。
“你……”纪宁声音掐灭在嗓子眼,估计这个疯子竟然握住他的手捅了向言一刀。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只有颤抖着的微弱呼吸。
大厅里安静的只能听见窗外簌簌落雪的声音,伴随着不堪重负的大雪堆压弯了树干,发出的吱呀断裂声。
纪宁眼前一片血色。
他从没有亲眼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流出这么多血。
他原本是闭着眼,算是刻意躲避和向言碰面的可能,他心里乱的很,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复杂的人。
尤其是在得知裴容的死讯之后。
按常理说,向言助纣为虐,枉顾了那么多条人命,他不应该心慈手软的,可裴容的死,却让他在这样的时刻忍不住回忆起向言的一字一句。
还有出去寻找柳曼的那个夜晚,那宽阔结实的后背,和带着体温的怀抱。
那一声破入血肉的声音,纪宁终究还是没忍住睁开了眼。
满目的血,向言的衣服简直像是破布烂衫挂在了身上,每一道破口下都是一道深深的血痕,有几道砍在后背脊骨,甚至可以见到隐约的森森骨头。
整个人像是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应该是被喂了和他一样的软筋散,向言瘫软在地上,身子却在向纪宁的方向爬来,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狰狞而斑驳。
纪宁不忍心再看,别过眼望向上方的人,吐出几个字眼:“顾季,你好狠毒。”
顾季笑了,反问:“我狠毒?”
“宁宁,你不妨问问看这些人都对我做过些什么,再来责骂我狠毒也不迟。”
顾季说的事情,一定就是四年前他出事意外死亡的那件事,而他怀着这样的语气说明他的死必定不是警察调查结果那样平淡。
“这可怎么好,当年的同学们死的死、伤的伤,看样子是没什么力气讲故事了。”顾季拍了拍纪宁漂亮的脸蛋。
“还是我来讲给宁宁听吧。”
故事很简单。
四年前,高考生还在处在高三的繁杂沉重的学业中,作为C市升学率最高的高中,C市一中向来有着不少竞赛保送,以及各种特殊招生的名额。
然而,因为政策调整和紧缩,最高学府S大这次只拨给了C市六个名额,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考古、历史这类偏文的学科,唯一一个与时下热门挂钩的,只有材料化学类这一个竞赛特招。
C市以理科为重,尖子生挤破了头,一轮一轮的选拔下来,剩下的几个人无巧不巧,竟然都是一个班的学生。
“顾季,你这次稳了吧!”
随着同班学生的调侃,一道温柔阳光的高大身影缓缓转身,面上却是不加掩饰的真挚,谦虚道:“别这么说,其他几位同学也很厉害。”
“嗨,他们厉害归厉害,”说话的男生觑见顾季的样子,声音没有压低,带着羡慕道:“谁不知道这次招生的老师和你爸爸是师兄弟啊,你这还不稳?”
“就是就是。”身边人附和。
“这么铁的关系,要是……”
顾季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父母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他一直跟着母亲过活,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父亲和……
不过这些事情说出来又有什么用?
顾季没有心思给旁观者解释,卷着手上的书又朝着办公室去了,今天有一道历史方面的问题,他还得找老师问清楚呢。
他转身离开,角落里两道人影从阴影里现身。
……
为了公平,竞赛在遥远的S市展开,长达三个小时的笔试加上两个小时的面试后,已经是傍晚日暮时分。
面试的老师出来,笑着拍了拍顾季的肩头,却有些复杂的意味。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随即又面带笑容。
因为同是一个班级的同学,加上考完试松懈下精神,又恰逢一个小长假,便商量着一起租个别墅,放松放松。
没想到遇上了大雷暴雨,山洪爆发,仅是被困在别墅里一天一夜,警察再去救援时,在山庄发现了意外坠楼的顾季。
“……应该是因为短路停电,死者踩空楼梯滚落,胸骨跌断,心肺受损造成的意外死亡。”
“洪水引发的野兽咬损了尸体,天气炎热,家属没有异议请尽快安葬死者吧。”
警察就此结案。
如果不是顾季亲身经历,大概也会以为这是一次意外。
想趁着醉酒告白的傻小子端着被加了料的酒,满心欢喜递给暗恋的人,以为两个人能成就好事,却被一手刀敲晕,丢到了不知哪个角落。
顾季中了混杂的药,咳血胸痛难忍,脑子也要像炸开了一般,他迷迷糊糊想要下楼找电话打120。
却不知是被属于谁的手重重地推了一把,站立不稳的身子像是滚倒的木桶,斑驳喷溅的血迹和咔嚓咔嚓的骨裂声在深夜显得恐怖异常。
他还算命大,没有一命呜呼,强撑着下楼去够电话线,只差一寸,成串的电话线被暗中的一只手无情的割断。
接着是砸在本就凸出的胸骨处,一个结实的装饰花瓶,直接将胸骨砸穿了心肺。
甚至在他还没瞑目时,身上又多了一层药粉,无数的蛇虫鼠蚁蜂拥而上,将那摊肉泥吞噬、咬的几乎稀碎,只剩下累累白骨,和残肢碎肉。
残尸碎片,几乎算得上是衣冠冢,顾季下葬的那天,C市一中收到喜报,他通过了考古学的特招。
一片哗然。
顾季是理科尖子生,谁能想到他根本无意什么材料化学,报了考古。
尘埃落定,剩下的几人守口如瓶,也不知他们怎么商量,如愿以偿分掉了那六个名额。
“……多随性而完美的计划,是不是该为这些人鼓个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