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抖嗖嗖地起床穿衣,段婆子没好气地朝门外喊:“谁呀?”
门外的人些许是连夜赶路,嗓子也几乎接近干涩肿痛,但是为了让门内的人听见,还是清了清嗓子,忍着痛说:“娘,是我,建芬。
老二今天从地基上摔下来,现在摔断了退腿,我回家来让您拿钱去看医生。”
一连串话让屋内的老两口面面相觑,段婆子咬牙切齿地说:“段文文就是个克星,今天她克了园园和我,现在老二也被她克了。”
“别在这说了,要嚷的外头人看笑话你才满意?赶紧拿钱给老二家的,找人把老二抬回来。”
段婆婆实在不愿意拿钱出来,但是一旦惹恼了段老头,段老头也会动手揍她,于是她抠抠搜搜拿出来了2毛钱。
开门后,没好气地说:“老二家的,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等早上再说也不迟呀。老人家一旦睡不着,那可要熬到天亮呀……”
“娘,可是老二他腿摔了,实在等不了了。”
段婆子把钱扔向毛建芬,趁着毛建芬弯腰捡钱的时候,她“啪”的一下把门关了,
“钱给你了,其他的事你看着办吧。我和你爹老胳膊老腿的的也帮不了其他的。”
“可是,娘……”
毛建芬还没说完,就听到段婆子进屋了的脚步声。
毛建芬知道,段婆子和段老头是不会出面了。
她硬着头皮把左邻右舍的门敲响,巷子里的狗也跟着被吵醒。
大半夜的,大家实在不愿意赶夜路去帮忙,但是又觉得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帮说不过去,就捏着鼻子,不情不愿地起床去帮忙了。
等到段老二回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段老二刚进屋,毛建芬就哭了一场。
等见到段文文,看到段文文身上被打的印子又抱着段文文哭了一场,哀叹她家怎么这么可怜呀。
段老二的腿并没去县城医治,而是去了土医生那里敷了一贴他自己弄得草药。
因为段婆子给的钱实在是太少了。
但是土医生也告诉段老二要想彻底养好腿是要花大价钱的。
毛建芬一听就又开始哭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弄这笔钱,婆婆肯定靠不住,昨天晚上她给钱都是自己在家门口大声喊让邻居们都听到了,她骑虎难下才给的,就这样也得了不少婆婆的白眼。
相比较毛建芬的悲观,段老二倒是乐观的很,他是个大孝子,大事小事靠段老头两口子做主习惯了,等见到爹娘就一五一十把医生的话告诉了段老头老两口。
然后一脸期盼地望着他妈段婆子。
段婆子却一脸为难地告诉老二:“老二呀,你是知道的,你娶媳妇花了那么多钱,我们家现在才把你娶媳妇花的钱还完,这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呀。”
段老二是老实不是傻,但是也没想什么,还是大大咧咧地说:“娘,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这十多年种庄稼,分的粮也不只这个钱呀,……”
还没说完,段老头就打断了段老二的话,严肃地说:“段老二,什么叫你分的粮,我和你娘还没死呢,没有分家都是公中的。”
“哦,爹,那能给我治腿吗?”段老二终于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了,但还是带着期盼地问段老头。
段老头一脸愁容望着段老二,语气放缓:“老二,你是知道的,你小妹要嫁到高家,高家可是城里人,嫁妆低了会被人看不起。你这么大了,要懂事。”
段婆子在旁插话,语气轻蔑完全不像亲妈对儿子说的:“老二呀,要是你像老三那么争气,自己能挣钱,也不会像这样这么大的人了,连点钱都没存着。”
“娘,我的钱明明都上交了呀,给你了呀,你忘了?上上个月才交给你1元钱呢!”段老三还没从段婆子说他的话中缓过神来,讨好地说,“是你说,平时我用不到什么钱,把钱给你存着的呀。”
“早就没有了,老二,你也不想想,你那有几分钱哟。你们二房吃饭不要钱呀,你当饭呀,菜呀,天上来的呀?”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诶呦,我是造什么孽呀,这么大的儿子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要来眼馋老人的养老钱,不孝子呀。”
段婆子打断段老二说的话,就一下嗦在地上,开始撒泼。
段婆子两条腿使劲蹬着,不屈不挠,顿时屋子里就灰蓬蓬的,都是她蹬起来的灰。
段老二见此,也终于确定,爹娘有钱但是他们是不会拿出来的。
段老二知道从他娘这里是拿不出钱来的,最后他又转头望向他爹。
但是他爹假装不接他眼神,去扶段婆子。
一连几天,段老二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最后的灰心绝望。
段老二眼里的期盼终于消失了。
段文文和毛建芬就一直看着他使劲折腾,两人也没有说什么。
不仅如此,随着段老二断腿了,段婆子开始受不了了。
段老二是个成年人,虽然受伤了,但是不影响胃口。
以前他虽然胃口大,但是下地做活呀。做的比吃的多,段婆子没觉得什么。现在老二受伤,毛建芬和段文文也不做事情了,段婆子就觉得老二家浪费粮食。
“老二家的,你男人受伤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呀?你赶紧去地里锄草。”
“娘,老二他受伤了,身边离不得人。文文有时候还要给我搭把手,实在是对不起了,娘。”
毛建芬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大声向段婆子说对不起,既狼狈又凄惨,这下刚好又引得隔壁邻居站在凳子上看热闹。
之前段婆子就被段老头警告过,不许被邻居趴墙头看热闹。
无奈,段婆子只能转身自己进厨房做饭,厨房中“砰砰砰”动静挺大,好半晌,听到外面段婆子在招呼众人吃饭,故意没叫二房,期间还夹杂着几句对二房的指桑骂槐。
现在,段婆子最爱做的就是在二房面前摔摔打打的。
段老二一直没看明白二房在家的地位也看明白了。
什么叫光吃不做?什么叫比家里猪狗不如?什么叫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他腿断了,做不了事,他的嫡亲家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废物。
他意识到这点后,整个人像是被自己长久以来地自作多情给打击到了。
他一直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劲往一处使,大家齐心协力。
以前家里地都是他在种,算家里的主力,自然吃的分配上也不会少他的,所以一直以为爹娘是好的。
现在腿伤了,段婆子以他上厕所不方便为由,饭菜一减再减,有时候还故意不叫吃饭。他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当段文文和毛建芬面对少的不能再少的饭菜,脸色如常的端起碗时,他才察觉到,以前她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因为段家都是男的先吃饭,女的就在厨房就解决了,他一直以为他女儿段文文给他说的,没吃饱是谎话,也信了他妈说的段文文好吃懒做,现在看来二房真的是老黄牛呀,吃的少做的多。
晚饭过后,段老二再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点,自己又拿老两口没办法,他只能在床上痛苦地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使劲揪。
又“啪啪”往自己脸上扇嘴巴子,嘴里“呜呜”地似一个孩子般哭泣。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点心!脓包!孬种!!
自己傻乎乎把别人当家人,别人却苛刻自己妻女。
毛建芬见此赶紧拉住他的手:“当家的,别这样,爹娘他们不给钱,我就去跪着求他们。”
“他们不会给的,现在我们吃这么点粮食,他们都这么心疼,妈你还想他们给钱?”
段老二听到这么冷酷的声音,止住哭声,这才看这个平时一声不出的女儿。
现在她眼神不再闪躲,也不佝偻着自己背,头发还是因为缺营养,黄黄的。
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背挺的直直的。
听到女儿无情的话语,顿时被自己爹妈打击到的段老二更加绝望了。
此时此刻,要不是妻女在身边,他都想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