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命结局都是一样的。
彼此的差异只在于是怎样的生、又是怎样的死这些细节上面。
林叔起身,捋了捋长褂,拍了两下桑榆的肩膀以示安慰:“阿榆,先生走了戏园可不能就这么毁在咱们手里了呀。”
……
师父这事桑榆有两悔。
一悔不该同情心泛滥,遇见他救他。
二悔不该引狼入室不自知,独留师父一人在家。
桑榆总是在想,如果那天没有遇见他,又或者没有去戏园,就这么守着师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可惜没有如果,待自己如亲闺女的师父不会在回来了。她敛去眼底的情绪,带着几分自嘲:“人都死了道歉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还我一个师父不成?”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不快,让他愧疚。望着王天风面不改色的脸,桑榆很不满意。
从认识到现在他总是这样,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放在心上。他就像一块石头捂不热。
或许就不该救你。
双目对视僵持不下,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这句话居然在正主面前说了出来。
王天风微微皱眉,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突然变得无比凌厉,死死盯着桑榆,想知道她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她总是有办法让他生气!
那天的事并非他本意,军统出了叛徒,他不仅身份暴露还受了伤,就连辛辛苦苦建立起来情报站也被端了。
幸好遇见了她,却没想到连累了桑老先生。
军统内部政治腐败,不少的人拉帮结派,他对这些行为从来都是不耻的,所以从不于他们虚伪龙蛇,办事也不讲情面。在军统自然是上司的“掌中宝”同僚的“眼中钉”。
甚至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这些王天风知道却从未放在心上过。
没想到那群人拿他没办法,便去查与他有些关系的桑老先生,派人偷偷跟踪,结果还真查出了些东西,桑老先生竟然是位资深的红色革命家。
而自己被迫撤离上海,知道这事时也是为时已晚,桑老先生已经被暗杀了。
王天风不禁有些悲凉,桑老先生拳拳爱国心,殷殷报国志,没倒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同胞的枪下。
她和桑老先生感情深厚,以她的性格要是知道桑老先生的真正死因,绝不会置之事外,这事绝不能让她知道,她还这么年轻,不该把时间耗费在报仇上,这些事我帮她做就好,她误会就误会吧。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恨自己。
桑老先生是共党的风波还没过去,她肯定会受到牵连,她若是有其他安全的去处也就罢,我倒也省事,不用强迫她回军校,但是没有呀!只有把她放在军校,才能护得住她。
王天风捏了捏鼻梁,无奈感油然而生。从一开始她便跟自己反着来,怨自己害死了她的师父,这下又来了刘铮这干子事。
唉……该怎么办才好呢?她对刘铮的感情若是真的,强行拆散怕是又得被她记恨了吧?王天风不动声色瞄了眼桑榆,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也罢,在劝劝,自己让她失去了亲情,总不能在棒打鸳鸯,把她硬绑回学校,让她在丢了爱情吧,总归是自己亏欠她的……
“拂华。”男人的声线磁性,看着桑榆一字一句严肃道:“刘铮并非你的良人。”
桑榆被他一副“家长教育自家小孩不听话”的模样给气笑了。
话不过大脑,就这么顺嘴说了出来:“他不是,难道你是吗?”
桑榆一惊这话怎么就说出了口,内心有些尴尬。
王天风眼眸渐深,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最后化为平静。
王天风放软语气,诱哄道:“我也不是。你跟我回军校,我护你到遇见良人的那一天好不好?”
桑榆绕了绕脸颊旁的刘海,冷嘲一声:“是吗?如果我非他不可呢?”
气氛有些凝固,良久。
“我得罪的人不少,你现在处境不安全,要真这么爱他,等这事一过,我保证把你送回来。”
王天风在心里酝酿许久,真话说一半留一半,有些模棱两可。
这是他难得的妥协,毕竟姑娘的余生这么长,总要有个护得住她的人在身边,也算对得起她师父了。
桑榆情绪有些复杂,不动声色套话:“为什么?是你杀的我师父,所以你心中有愧?”
王天风把她的变化看着眼里,不疾不徐道:“不是我杀的,但是确却是因为受我牵连而死的,我长你十几岁,理应代他照顾你,护你一生…”
牵连?先前都只是猜测,和他亲口承认的自是不一样,猜的果然没错,就是因为他。
桑榆攥紧王天风的胳膊,语气有些急切:“你这意思是查到凶手了?”
王天风淡淡回了句:“是的,人死了。”
桑榆一愣,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便要脱口而出。
王天风似乎猜出她心之所想,在她说话前又道:“人被我喂狗了。”似乎怕她不信,语气满是嘲讽的又补了一句:“你觉得想让我死的,我会让他好过?”
“……”这话很王天风。
桑榆死死地盯着王天风的眼睛,确认话的可信度,眼前男子眼睛不带任何躲闪,直直的看着桑榆。
一个人要是在这种情况下,面不改色且眼睛不带闪躲,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根本就没有说谎,另一种是已经习惯欺骗。
桑榆认为王天风跟属于后者。
直觉告诉她王天风有问题,她已经因为一次轻信而失去了师父,不会傻到还有第二次,她对他的信任已经为零。
恩师如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是不是他杀的师父,左右应该都于他有关,在查清楚真相之前,桑榆不想接受王天风的帮助,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桑榆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嘴角扯出一丝疏离的微笑,掩饰内心不平静:“既然如此还是不劳烦先生了,先生还是请回吧!”
说罢后退一步,手掌朝门口指去,俨然一副送客的态度。见王天风没有什么行动,桑榆扭头朝里走去,不理会还在后头的王天风。
爱在这杵着就杵着吧,累了!
王天风摸着老茧思索,被她碰到的地方现在还有些温热,看着桑榆往回走的背影,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啧,这姑娘真是的,好不容易想温柔一次,乖乖的和我走不好吗?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能硬来了。
王天风快步走上去,拉住桑榆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扯,一个踉跄桑榆便倒在了怀里。
王天风用沾了乙醚的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唇覆在她耳边呢喃:“拂华,作为你的老师,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永远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
上海,和平戏院
小方寸戏台上剧情扣人心弦跌宕起伏,演员大喊一声“有请诸葛先生。”
咚~锵、锵、锵、锵…
“来~辽~~(三声)”伴着锣鼓声只见诸葛亮身穿蟒袍戴髯口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