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败了!”那宛若审判一般的声响悠远而严厉。
木刀发出哐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此时的木刀像是少年的心情一般落寞的滚了相当远。少年攥了攥手,呆呆的凝视着满是老茧的双手。
对于少年来讲这是必须要成功的试炼,但是他却输了。木刀被远处的龙牙兵打飞了,那是由家主魔术召唤而来的骷髅剑士。
那绝对不是迷宫里随处可见的杂兵,那是帝国的骑士或者独当一面的冒险者在一对一的战斗中也要认真对待的存在。
而今天在这里的龙牙兵是作为幻刀流一派的成人仪式试炼,对于学习幻刀流的人来说,面对这种程度的对手,轻松取胜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上,另外七个人全都取得了胜利,只有一个人输了。
“为了今天能取胜而积累的努力,好几年……好几年的时间全都白费了!”
少年头顶上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那是一种沉重的、寒冷的、干涩的声音。“索拉!连龙牙兵你都打不过么!废物!”
索拉父亲的话刚刚说出口,便毫不意外在试炼场上卷起了一片嘲讽的漩涡。
“就这还是长子呢?你把整个家族的脸都给丢光了!”
“我早就跟家主说过这样的废物给他多长时间练习他也永远都是个废物!”
周围传来的当然没有什么鼓励,有着的只有无尽的嘲讽。落在愣愣出神的索拉耳中,恍如一根根利刺狠狠的扎在心脏一般,让少年呼吸微微急促。虽然他也知道父亲的态度,但此时的他别无选择所以只能做出最后一搏。
“不、不、不,我可以的,我可以的!”索拉爬着抱住了父亲的大腿,“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也一定可以赢下来的!”
“在三百年前御剑家族的家主就能是封存鬼神的伟大英雄,而幻刀流则是第一任家主以自身天赋创造出来的破邪之剑。是龙、巨人、鬼神乃至幻想种都能埋葬的护佑弱者之刃。正因为如此我们家族才始终身负重任,你明白吗?”
“我明白!”
“生于御剑之家的人有继承先祖之剑的义务,而且有责任将这剑术传承给下一代。不能完成这两项任务的人没有资格自称御剑家族的人。”
“父亲……”
“你无法通过试炼之仪,那么以后就永远也不能学习幻刀流,更没有资格继承御剑之名。从今以后,不允许以御剑之名自报家门,今天之内给我把行李收拾好。”索拉的父亲,第十七代剑圣御剑家主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舍,似乎就像处理一件旧衣服一般。”明天离开岛就好了,这里不需要弱者!”
对于将一生献给剑的父亲来说,没有剑才的人,即使是儿子也等同于尘土。这件事是索拉唯一挂在心上的事情,自从懂事以来他就一直逼迫着自己练剑,这是无论多么迟钝的孩子也能明白的行为。
为了得到那样的父亲的认可他一直在努力,但是结果还是没能实现。他明白不管在这里说什么,父亲的心都不会改变。即便是哭喊、下跪、也是徒劳的。
亲生父亲都尚且如此,那么周围的门生和站在他父亲左右的高徒们的目光自然也很冷淡,嘲笑、侮蔑、怜悯、漠不关心……
正如他上课了解到的那样,被剑圣封印的鬼神至今仍在通过鬼门继续侵蚀着这个世界。这个岛上游荡着何处都无法比拟的妖魔、魔兽,这完全是因为鬼门的缘故。对于生活在鬼岛之上的人们来说,软弱确实是一种罪恶。
只能拖别人后腿的弱者,赶快从岛上滚出去吧!这是在场的所有人表情中暗含的话语。
索拉像逃跑一样从道场出来,哭着在房间里收拾行李。第二天早上东方的天空微微露出鱼肚白的时刻索拉就离开了家,准确地说是被赶出去了。
“这里从今天开始是我的房间,赶紧滚出去吧。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御剑的嫡子了,这全部都是父亲的命令。”说着索拉弟弟的脸上浮现出嘲讽一般的冷笑。
虽说是弟弟,但索拉是黑发,那边是金发。从外表上的差异也可以看出,兄弟俩的母亲肯定不是同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兄弟二人年龄相同,不过如此二人的生日都一样。
剑才毫无疑问是弟弟拉格纳取得胜利,除此之外就连体格和头脑也要远远超过索拉。
因为拉格纳的母亲是帝国的大贵族的女儿,所以从血统的意义上来说拉格纳是占优的,但是即便如此因为是正妻的孩子,御剑家嫡子的位子也是属于索拉的。
拉格纳自己并没有隐瞒对嫡子这个位子的渴望,对于这个废物哥哥才是嫡子的事情他一直是难以接受的。
这时,拉格纳又用充满了仇恨和轻侮的蓝色眼睛瞪着索拉。“哼,终于能从把你这样无能的人叫做哥哥的地狱解放出来了。索拉啊,虽然都是父亲的孩子但你是御剑家的耻辱啊。放心吧,作为嫡子的任务由我来完成,而你……”
“拉格纳,你……!”
“哈哈,你那蛮不服气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好啊,想揍你就揍我啊!但是,这种场合我也会反击的。连龙牙兵那样怪物都束手无策的你能是我的对手么,快别开玩笑了!”高喊的瞬间,拉格纳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剑,那是一柄金灿灿的华丽双手剑。
索拉每次看都会知道拉格纳和自己有压倒性的差距,为什么呢,因为这把剑应该是另一个拉格纳的存在。
人的心中也就是灵魂深处还有另一个自己,这就是同源存在。幻刀流的奥义就是,自觉地控制并具现化这个存在。这和装备被称之为心装,拉格纳仅十三岁就掌握了这个奥义。不仅仅是拉格纳,索拉的未婚妻艾丽卡甚至是另外其他五个同龄者也都掌握了心装。
这在幻刀流的历史上也是罕见的,才能唤来才能,互相碰撞,互相磨砺成长。他们这些人被称之为黄金一代,当然除了一个人,还没有达到心装的程度。
“哼,你的脚在发抖,我还没拔刀呢。唉,算了。再这样下去就是欺负弱者了,幻刀流可是破邪之剑,是护佑弱者的利刃。作为御剑家的嫡子,必须要温柔对待弱者。你看,作为弟弟我还是要给你一点宽慰的啊!”说完,拉格纳施舍一般的把三枚金币扔在地上,那是普通人可以轻松生活三个月的巨款。
“虽然我很想说快捡起来吧,可是你也有仅剩的自尊吧。我不能让你在我面前模仿乞丐的样子吧?放心吧,我会在这里消失的。等我不在了,请你慢慢地捡掉下来的钱,亲爱的哥哥,哈哈哈哈哈!”哄笑了一阵之后,拉格纳大步走了过去
索拉握着拳头盯着他的背影,嘴和脚都缝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就这样,拉格纳消失在门的对面。
谁都不在了之后,索拉悄悄地看着地面。拉格纳放出的三枚金币,在从东方射进来的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和拉格纳分手后,索拉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向母亲的坟墓。最终他也没捡起金币,虽然并不是和拉格纳赌气,但那确实是他仅剩不多的自尊心了。
只是,即使是在扫墓的时候他自己内心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即使自己学会了心装,也不会像拉格纳那样放出黄金般的光辉吧,在他自嘲地想那种事的时候。
“索拉!”那声音宛若凉爽的吹过草原的风一样让人心情舒畅。他抬起头一看,一个黑发随风飘动的少女,少女抢先一步去参拜了母亲的坟墓。
那是未婚妻的恶作剧,“你也在这里啊,艾丽卡。”
“是的,因为有必须向静耶大人道歉的事情。”
“向母亲道歉?”
“是的,我被拜托成为索拉贤内助,结果什么也没能做成,我为这件事来道歉。”这样说着,艾丽卡用寂寞的眼神看向索拉那边。
既是未婚妻,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光如此她还拥有能与拉格纳匹敌的剑才。
但是她并没有对自己的才能傲慢无礼,也没有看不起比自己弱的人。练剑的时候艾丽卡也会积极地帮索拉练习,也曾多次陪他特训直到深夜。
看着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凛然、坚强、美丽的艾丽卡,没有人不羡慕她成为了索拉的未婚妻。有些人的行动超出了羡慕范畴,而拉格纳则是露骨地向艾丽卡靠近。
但是艾丽卡却对那样的接近不屑一顾,总是用不变的笑容来对待索拉。能和这个孩子结婚,这是索拉心中最为幸福的事情。
努力变强的理由之一便是想成为一个与艾丽卡相配的男人。
其实当父亲宣布与索拉断绝关系的时候,他也抱着淡淡的期待在心里认为,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艾丽卡肯定会跟着他的。
但是……
“唉……”看到唉声叹气的艾丽卡,索拉内心仅存的防御也崩溃了。
“怎么了,艾丽卡?”
“为了静耶大人,我一直努力的结果就是这个吗……家主大人如果要废嫡的话我也没什么怨言,不过要是能早点做出决断就好了。这样的话就不用浪费多余的时间了。”
“啊……是这样么?”此时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攥住了索拉的心脏。
“喂,索拉,难道你以为我会跟着你离开吗?”
“不,那是……”
“从那个反应来看,你是这么想的。呵呵,不过并不是那样的。”爽快地,斩钉截铁地,艾丽卡背弃了他的期待。
“我是御剑家嫡子的未婚妻,是绝对不允许和被废嫡的你结婚的。虽然我并不讨厌拼命想要变强的索拉……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什么?”
“接下来我会说一些很过分的话提前向你说句对不起,但是如果你有奇怪的想法,我会很困扰的。出了岛的你可能会误会,然后依赖我的家里人。为了不发生这种事现在就必须清楚地告诉你。”
“等一下……”
“索拉,我对你的感情,那不是爱情而是同情。毕竟我不能喜欢比我差的人。”
“……”
“我不知道你今后会如何生活。因为你是个不死心的人,所以你可能会想成为冒险者或士兵,毕竟家主大人现在已经解开了你的束缚。但是我觉得还是放弃剑道比较好,虽然我不认为你会平静的接受现在的事实。不过连龙牙兵都打不赢的人是无法以剑安身立命,这是一个让让人听了都会发笑的故事。你还是放下剑,安静地生活比较好,这样做静耶大人也一定会理解的。”艾丽卡这样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怜悯的光芒说了再见。
然后转身离去,一次也没有停下脚步,一次也没有回头。
在那之后,索拉怎么离开的他之后完全没有记忆。回过神来已经在码头被海风吹拂着,手里攥着去大陆的单程票。
然后,一对兄妹站在索拉眼前,满脸沉痛的样子。
他们是作为守护者从小就一直照顾着他的哥斯.西玛,那像熊一样的巨大身躯和耿直的面庞,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刚强的武人。
另一个是则哥斯的妹妹塞西尔·西玛,她是作为姐姐一样从小就疼爱索拉的人。特别是母亲去世后,代替母亲照顾了不谙世事的自己。
”这两个人的话和艾丽卡是完全不同的,也许会跟着我也说不定。”这是索拉仅剩的希望了,但紧接着期待却如泡沫般破灭消失了。
“没能通过试验的仪式很遗憾,这样的索拉能发挥出怎样的力量呢?我希望您能在大陆上遇见某个名师,虽然这是今后的事了。不过身为御剑家的家臣的话,只能遵从家主大人的命令。请不要在意这件事,索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注意照顾好自己,祝你永远健康。”
“这是便当,请在船上吃。还有……静耶大人的墓我会负责清扫祭拜,请不要担心。啊,还有……其实,我觉得不能妨碍到试仪,所以没说这个事情。前几天,我从家主大人那里听说了即将要成为贴身女仆的事情。那个,我想我会去家主大人的旁边……”
索拉像哥哥一样仰慕的武者真诚地替索拉祈祷着今后的前途,像姐姐一般仰慕的女性,谈到即将成为家主大人的贴身女仆脸颊逐渐染上一抹绯红。
在那样的两人目送下索拉乘船离开鬼岛,兄妹向离开码头的船挥手两次,三次之后,毫不留恋地背过身去。
索拉盯着那个背影,握紧的拳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颤抖。
“果然也就只有如此么?”对于家臣来说听家主的命令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这容不得索拉抱怨。
但是无论如何劝解自己,他手的颤抖都不会停止,从眼睛里流出的眼泪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的,带着能在这个岛上生存的力量回来。”索拉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嘟哝着,不停地重复着。
这是他立下的誓言面向即将离去的两个人、面向着赶自己出家门的弟弟、面向宣告诀别的未婚妻,最重要的是那将自己赶出家门却从未露面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