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外,有内侍依言取来了板凳板子。
宁文瑾也不废话,自己褪(tun)下裤子,一言不发,趴在凳子上,闭目等挨揍。
战战兢兢的宦官举着板子,半天也不敢落下,不停地看向老皇爷的方向。
“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打!”
宁鸿熙见宁文瑾这死出,心里更气,骂道。
“殿下,得罪了。”
为首的宦官脸上满是不忍之色,附在宁文瑾耳畔轻声道。
动手前,他看了眼皇爷身旁的刘默言。
后者暗暗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打出头板子。
出头板子,是为了给皇爷出头解气的,听个响,稍微咬牙忍忍就过去了,最多打出来个皮肉伤,在府上将养一两天就无虞,不会伤筋动骨。
真要是实实在在一顿板子,给皇嫡孙打个好歹,事后皇爷怪罪下来,他们这帮奴婢就算有好几个脑袋,都不够皇爷砍的。
宦官了然,手中大板高高扬起,看着气势十足,半道却将手中力道暗暗留了八分,打中瞬间再留一分。
雷声大,雨点小。
别看板子抡得高,打得响,实际落在宁文瑾屁股上也没多重。
“啪!”
清脆的皮肉抽打声响起,宁文瑾一张清秀的脸庞瞬间疼得苍白。
这板子宽三寸三分,厚一寸一分,头角使铁皮圆钉包裹,若是使全劲抡下去,他这小体格,估计撑不了几板子就歇菜了。
饶是这样,宁文瑾也被抽的呲牙咧嘴,面容扭曲。
“啪!!啪!!”
“啪!!!啪!!!啪!!!”
二十板子挨完,他连自己走下板凳的力气都没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一左一右,把他从板凳上搀了起来。
“送回东宫,让太子好生教育!”
说完,宁鸿熙一挥袖袍,气呼呼地走了。
只是临走之前,一对眼睛却不住地向宁文瑾的方向偷瞧。
“万岁爷,您看殿下被打得连路都不了了。”
刘默言紧随其后,在后面抽抽嗒嗒的,时不时用袖角抹眼泪。
“活该!揍上一顿,正好让他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想什么外门邪道了!”
宁鸿熙先是瞪眼,而后话锋一转道:
“太子最近身体不大好,辽王不是新送来了一批山参鹿茸什么的么?着人捡些有用的,送到东宫。”
“喏。”
刘默言抹净眼角,应道。
“再把他进的那些……治跌打的膏药丸药什么的,顺道一并送去。”
末了,宁鸿熙语气稍有些犹豫地又加了一句。
“喏!”
刘默言欣喜道。
老皇爷对儿孙就是这种性子,刀子嘴豆腐心。
哪怕再生气,心里也会惦念记挂着。
“哼!朕才不是关心那个臭小子!朕是怕太子哪天骑马摔着了用得上!”
宁鸿熙吹胡子瞪眼道。
太子爷骑马?
大内之中谁人不知太子爷由于体重原因,从不骑马。
比马还重三分的太子爷骑在马上的画面……
刘默言不敢继续想了。
“奴婢这就去。”
……
“我滴个老腰啊……”
东宫府内,太子爷宁嘉祯顾不上抹一把自己满头满脸的汗珠子,抬手锤锤自己快胖没了的腰。
除了军政要事,剩下的折子,还有需要接见的官员,老爷子一股脑全堆到自己这儿。
美其名曰:太子监国。
看上去风光无限,其实要宁嘉祯自己说,他宁愿不监这个国。
大事自己没权利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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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决定的事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什么各地官员藩王上的请安折,他需要给人批个回复;哪里军队短了衣裳,缺了饷银,需要朝廷拨发,他还需要给人批个回复;还有各地税收、各地政务、各处港口……杂七杂八的,全是太子爷一人负责。
此时盛夏,天热的跟个闷笼似的,屋里面添了多少冰也不好用。他本来就胖,稍微动动就是一身的臭汗。
要是私下没人,他在东宫里就能穿的稍微凉快些。
可自从监国以来,自己的这个东宫都快赶上个半个小朝廷了。
每天大小官员人来人往,递折子的,办差的,求事儿的。这人一多,往来送迎,自己又不能失仪。
常服虽然比礼服简朴不少,可禁不住裹得结实。
刚送走吏部侍郎,宁嘉祯趁着还没来人,抓紧时间松开领口,两根短粗的手指捏着胸前湿哒哒的衣裳,不住地忽扇着给自己打扇。
“太子爷,越王殿下来了,在外面吵着要见您,气急之下,差点没给东宫大门拆了。”
伺候太子爷的太监胡德财给宁嘉祯端来一杯茶水。
“老七?他来干什么?”
宁嘉祯眉头一皱。
“奴婢也不清楚,越王爷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奴婢不敢凑近了,远远听着,好像是因为他舅兄的事儿。”
胡德财双眼看着地面,低声回着。
宁嘉祯了然。
也不怨老七这浑小子发这么大火。
今早上朝,都察院不知道怎么了,个个都跟吃了火药似的,都察御史张海翀(g)领头,十来个御史联名,竟然当庭上奏弹劾,矛头直指淮南巡抚,李景安。
满朝哗然。
谁不知道李景安是皇七子宁嘉祺的大舅哥?
折子他也见了。
也得亏这帮御史自恃文人出身,不屑于用些带爹娘的粗鄙话,要不然甩开膀子骂,李景安家里的祖宗估计无一幸免。
折子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李景安收受贿赂,贪墨税收,吞并田产,官场上勾结朋党,还纵容他们肆意打压同僚。
虽无实证,但都察院这帮御史言之凿凿,不由人不信。
十几本折子,桩桩件件恶行劣迹,别说老爷子那暴躁脾气,就是他这个温和性子看了以后都觉得眼皮直跳。
至于查实真相。
雷霆暴怒之下,老爷子当庭就让銮仪司立即下淮南去抓人。
查!
严查!
彻查!
李景安每天晚上睡觉搂的谁,脸冲哪,用什么姿势,盖的什么颜色被窝,全都得给朕查的清清楚楚!
“请越王进来。”
“喏。”
胡德财领了命,出去请宁嘉祺去了。
宁嘉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一对短粗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都察院的张海翀天天散了朝就往太子爷的东宫跑?
看上去,张海翀是自己的人。
可这个张海翀表面上跟自己亲近,实则每次来东宫,除了日常汇报工作外,两人再无其他交谈。
他一开始以为张海翀有想跟自己亲近的意思,现在静下来细想,就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但再具体些,他也有点摸不清头脑。
现下当务之急,是安抚老七的情绪。
皇七子宁嘉祺,封王号“越”,就藩东海。
这两年,领大梁东海军下海杀倭寇,平倭患,保一方海境安宁,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是个被百姓称颂的贤王。
缺点同样很明显,直肠子,藏不住心思,心里一有什么全都写在脸上,性子还很急躁,两句话不爱听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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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脸子。
他跟越王妃李氏的感情很好,妻子的哥哥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他肯定要着急。
至于怎么做,宁嘉祯心里已经有数了。
不多时,门外脚步响动,急促沉重。
“参见太子殿下。”
进了东宫之后,宁嘉祺脸色依旧很不好看,冲着自己大哥拱拱手,连礼都懒得行。
宁嘉祯也不计较,笑吟吟地走下主座。
“哈哈哈,老七!从东海大老远回来一趟,也不知道上大哥这儿来坐会儿?哎呀,这一别就是一年多,可把大哥想坏了!军中吃食差,比不得皇城!看你,都清减了这许多!诶,你说巧不巧,今个儿你大嫂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淮扬菜,你小子算是有口福了!平时你大哥想吃都凑不上!正好借着这机会,咱兄弟两个好好叙叙!”
说着,抓起宁嘉祺的胳膊就往外走。
连珠炮似的话,一句也不住嘴,嘚吧嘚吧半天,噎得宁嘉祺插不上嘴。
“太子殿下……”
“太什么子,殿什么下?一年多不见就生分了?又没有外人,我是你大哥,在大哥这儿不用拘着!”
宁嘉祯笑起来,脸上肥肉都快把一对小绿豆眼挤没有了。
就是不给宁嘉祺说话的机会。
“大哥……”
“胡德财!”
宁嘉祯大喊一声。
“奴婢在。”
店外伺候的胡德财垂首应召。
“去,给我床底下藏的两坛子御酒取出来!”
说罢,冲着宁嘉祺嘿嘿乐道:
“上次宫宴,趁着咱爹喝得五迷三道的,你大哥偷偷塞衣服里面带出来的!我跟你说,也就是咱兄弟之间,我开两坛子,旁的人来了,我可舍不得给他这好酒!”
“大……”
“可不准跟咱爹说!”
宁嘉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故作严肃,冲着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头的七弟挥挥馒头般的胖拳头。
“吃大哥,喝大哥,转脸不能卖大哥!不然当心大哥揍你!”
宁嘉祺被他的话带得迷迷瞪瞪,顺着宁嘉祯的话点点头。
“欸,这才是好弟弟。”
说完,拍拍宁嘉祺的肩膀,一副好大哥的模样。
“其实大哥知道你是为啥来的。”
正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对每个人都有一套沟通方式。
对宁嘉祺这种急躁性子,一定不要让他带着气开口,先用旁的话扯闲篇,磨掉他身上的戾气。不然照宁嘉祺的性子,不管自己如何解释,还在气头上的他估计一个字都不会信。
见到宁嘉祯终于说到了正事儿上,宁嘉祺连忙开口:
“大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曾招惹过都察院,这好端端的,怎么……”
宁嘉祯一脸的愁容:
“我说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事儿,你信么?”
宁嘉祺没说话,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唉……”
宁嘉祯见七弟不信自己,无奈道:
“你细想想,他李景安也算是皇亲国戚,我要是真想办他,找个御史,背地里直接一份折子送到老爷子面前,不就完了么?”
“何必要当着百官的面,让都察院的人集体发难?这不是当众打老爷子的脸么!”
“再一个,他李景安不过是一个淮南巡抚。地方抚台,听起来是好大一个官,可那是在地方上!放在京城,他算什么?他什么也不是!”
“更简单一点,咱俩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坐在我的位子上,办了这个李景安,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