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竹回到家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在颜府没耽误多少时间,没想到路上却被堵住了。
自家在城北,颜府在城东,需得穿过一个大集市,那里面见天儿的人多,她还特地从外围绕了一个大圈。
谁想刚到集市口,便见到人头攒动,全在往不远处的立交桥下挤,马车压根没法顺利前行。
要换作平时,能遇到这种热闹瞧,小姑娘肯定是兴冲冲往里挤,可今儿有事着急啊,便少了几分兴致。
然而天不由人,她越是不想凑热闹,反而是被挤到了最前面。
全场属那马车最碍事,大伙儿有意避让开,拿不满的眼神瞅小姑娘,像是在怪她一人吃瓜,却占了数十人的位置。
宋绵竹能说什么呢,眼前只有一条道,除了往前走别无他法。
驶出人群后,视野便开阔许多,可她还是没法走人,全因那桥上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面容坚毅,五官如刀削斧劈般立体,下巴泛着青色的胡茬,粗黑的皮肤更添几分粗犷豪迈。
他身材高大魁梧,打眼一瞧便让人觉得鹤立鸡群,只抱剑沉默往那一站,极强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
偏生穿着件灰扑扑的劲装,挽起的束发稍显随意,几缕发丝合着清风飘扬,又给人一种莫名的违和感。
好似他那般的人物,天生便该是屹立于众生之上,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不修边幅,让人凭白生出些可惜感。
女子则穿着清水蓝圆领袍,配着一袭茱萸纹绣襦裙,精致的云鬓里点缀着金丝凤钗,端是雍荣华贵。
此时她一双翦水秋瞳紧紧盯在男子身上,欲语还休的姿态,仿佛即将诉说绝美凄凉的故事。
宋绵竹的眼睛瞬间亮了,立马不急着走了,帅哥难遇,更难遇的是帅哥美女的苦情戏码啊!
这么好的戏要是不看,她觉得自己有点亏啊,贺小哥应该能理解的吧?
旁边的众多百姓,大抵跟她一个想法,聚在桥底下抻着头张望,谁也不好插入那副俊男美女的画面中。
可看久了便生出些无聊,大伙儿可不是为了看他们干站着,重头戏码倒是快上演啊。
“急死个人的,有啥话倒是说出来嘛,这也忒耽误功夫咯。”
听到身旁有人在抱怨,宋绵竹目光挪都没挪下,随口搭茬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凡事都要先铺垫,情绪到位了才能水到渠成,咱吃瓜群众哪能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恩?姑娘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咱为何要叫吃瓜群众?”
“咳咳,兄台难道不觉得看戏的时候,捧着一块瓜更有滋味嘛。”小姑娘胡诌惯了,完全忘记这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外面。
那人缓缓点头,神色间是迷惑加狐疑,但总归没有再多问,反倒是顺势高喝起来:
“姑娘说得有理,如今天热了,捧块西瓜清凉解暑,看戏的时候确实适合!
来来来,自家种的大西瓜,红壤脆甜,包熟啊!咱吃瓜群众们,走过路过别错过!”
宋绵竹闻声“噗”一下笑出来,这人还真会上杆子爬啊!
再转头一看,好嘛,整整一板车的西瓜,这可不巧了嘛,吃瓜群众遇上瓜农。
她记忆中古代是有西瓜的,啥时候传进来就不知了,再说自己穿的是架空王朝,不定是哪个平行世界,计较这些就没意思了。
瓜农利落把一个西瓜切成十几瓣,瓜瓤确实红艳,看着便香甜,一瓣儿只要两文钱,顿时好些人围过来买。
别说,吃瓜群众,还真有那味道,咱得来上一块凑凑热闹。
小姑娘笑嘻嘻凑过去问价,她是想要整个的好带回来,一听居然才一文钱一斤,便宜的没话说。
她直接便把剩下的来了个包圆,镖局那么多人,十几个西瓜肯定吃得完。
完事还跟那瓜农打听,平日都在哪儿卖瓜,家里种了几亩地云云。
瓜农见她一个小姑娘,瞧着没什么心机,只以为是随意打听,也没当回事儿。
西瓜乃是水果,没法当粮食充饥,但架不住产量高啊,一亩地能出几千斤,若是卖钱比可种粮食赚太多。
通州又是大城,有钱人家多,附近的农户算不得贫瘠,因而大都愿意种上一两亩。
这有点出乎宋绵竹预料,没想到西瓜已经全面普及,她在乔河村附近是没见过的,想来还是那犄角旮旯太穷苦。
不过倒是便宜了自己,西瓜可是好东西啊,不光能吃能榨汁还能做甜品。
“大哥方便打听下,你家村子在哪吗,或是你平日在哪儿摆摊,咱家开铺子的刚好想收西瓜,若是回去觉得都挺甜,以后每日要买上十来个。”小姑娘眉眼弯弯,看着便让人心生好感。
瓜农自然乐得跟她做成这笔买卖,平日他摆摊,一天也就卖十几二十个,指指身后集市说自己平时都在里面摆摊,吃得好来找便是,语气里是满满的自信。
俩人说着话,瓜农帮忙把西瓜往车厢上搬,附近的百姓皆是人手一块西瓜,等了老半天桥上终于是有了动静,顿时咔咔兴奋咬两口
女子似是犹豫好久,声带哽咽艰难吐出四个字:“你不能走。”
两人间隔不过三丈远,男子倚着石桥护栏,整个人显得慵懒闲散,“我为何不能走?”
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大伙儿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宋绵竹脑子里经典桥段乱转,什么我不该来,现在才知道太晚了,留下点回忆行不行,要留留下你的人……
然而现实总是充满戏剧性,她想了很多个展开,却独独没想到这个。
“因为……”女子双目氤氲,莺啼般得嗓音字字控诉,“你还没付房钱!咱家小本生意,客官莫要欺负我一介弱女子!”
男子抬头仰望蓝天,悠悠叹了口气,“我早说过我没钱,当初你劝我入住时,可不是这么说得。”
“你若不走自然不用付钱。”女子神情一变,露出些娇羞。
“我等得人要来了,是时候该走了。”
“那你就付钱!”
“可我没钱。”
“那你别走。”
“我得走。”
“那你就付钱!”
微风吹动湖面,轻轻从人间拂过,只留一地鸡毛。
宋绵竹跟瓜农面面相觑,这演得什么玩意?
风韵犹存老板娘情迷落魄风流剑客,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金钱交易下的纠缠。
唔,明明字字劲爆,为啥感觉不咋香啊……
大伙儿咔咔咬瓜,翻来覆去就那么两句,词藻不华丽,实质内容也没有,确实没意思,好像还是手里的瓜好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