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一桌菜肴上毕,小二们退到墙壁处,把场间留给三十对男女。
这些人戴着帷帽,看不清长相与年纪,只能凭借仪态言辞分辨一二。
虽说古人成婚早,但指不定里头有没有夹杂着,类似于宋双全那样的“大龄青年”。
起初大伙儿还有点羞涩,大堂里显得静悄悄,等到有人忍不住诱惑,伸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后,气氛顿时火热起来。
春日宴,春日宴,宴席才是重头戏,珍馐美味在前,其他都可往后让让!
何掌柜站在二楼,悄悄打量着底下的动静,此时满意点点头,
果然如宋姑娘所言,这人啊,在饭桌上最容易拉近距离。
两口菜一吃,随意点评几句,互问下对方的口味偏好,这话头不就有了嘛。
当然最令他称赞的,乃是宋姑娘提出的“分盘”一说。
未成亲的男女,毕竟中间隔着一层,按说那是得分席的,若是同桌而食,传出去在坊间必有微词,悦来酒楼的名声也会受影响。
可分盘便不同啦,所有菜肴皆用小盘子装,每人一份,各吃各的。
即可说是同桌,亦算是独立成席,谁也碍不着谁,当真是巧妙啊。
柜台里猫着个小姑娘,只露出双眼睛,鬼鬼祟祟朝外张望。
好在是没人瞧得见,不然明儿就得传出谣言,说悦来酒楼进小贼喽,那贼胆儿还大的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便敢摸进柜台里面!
宋绵竹蹲的是腿都要麻了,不敢把视线从二嫂那桌挪开。
这要是真聊出啥火花,自己可咋跟二哥交待,回去得被她奶拍死吧。
她眯缝着眼,看了半天,发现那一桌菜竟无人下手。
不光苏姜坐着不动,对面那男子也跟个雕塑似的,既不吃菜也不说话。
俩人就这么干坐半天,引得站在不远处的小二,都忍不住瞅过去。
自家饭菜那么香,旁人都是赞不绝口,咋就这两人干看着,有钱人的心思他猜不透啊。
那一桌子可不便宜。
小姑娘是满头雾水,二嫂不吃还能理解,对面那人到底咋回事啊?
虽然闹不明白,但好歹是稍稍放心些,人家瞧着对二嫂没啥意思。
她转头去看旁边那两桌,嘴角忍不住抽搐,跟吃了黄连似的心里苦呀。
铁柱当真履行了他的诺言,把每盘菜都打扫干净,拿出在家跟老道士抢饭的架势,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宋绵竹不知李秀娥是什么感受,反正她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心里对这桩姻缘已不抱啥希望。
那边的赵吕俩人则要文雅许多,上一盘菜品一盘菜,瞅着跟在场大多数人,并无二样。
唯有一点相同处,大半个时辰过去,宴席吃到尾声,那三桌竟无一人说话!
宋绵竹已经无话可说,随他们去吧。
缘分嘛,老天给的最大,说不得等会儿能碰上更好的人。
当然这是指旁边那两对,自家二嫂不在列啊!
她瞅着时间差不多,快要到换桌时,从路过的小二手里抢过木托子,自己过去那桌打扫。
想着等会儿把座给占了等二哥来,可不能再被谁抢了先。
张元再次被拦下,手里东西还没了,稀里糊涂被推回后院,眼里除了迷茫还有担忧,宋姑娘今儿拦他三次了,莫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苏姜此时已经忍耐到极点,帷帽底下一张素脸冷若寒霜,瞥见小姑子走过来,朝她使了个眼神,方才把握紧的手松开。
依照她的脾气,没有当场甩脸子,便是给悦来酒楼面子。
宋绵竹收拾起桌子,动作要多慢有多慢,把“拖”字诀使到极点,只待换场时间到,好把人赶走。
“真是对不住咯客官,我年纪小,干活没那么伶俐,您不介意吧?”
“恩。”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自她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苏姜对面那人,眼睛便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就说木牌号码无误,怎得好生生换了个人,原是又被小姑娘戏耍了啊。
他是在苏姜后面进场,当时只注意到桌上的木牌,等到坐下来后,方才发现对面的人身型差异太大。
然而为时已晚,他虽有心就此离场,却多少要顾忌些。
这可是小姑娘组织的宴席,若是他离开便少了一人,宴不成宴,好事也成了坏事。
只得耐着性子枯坐,想着等会儿要找人算账,没想到心里念得人便出现在眼前。
宋绵竹手底慢悠悠,把碟子放到托盘上,交给身后赶来的张元,让其送回后厨,还小声叮嘱了句:
“这桌菜没动过,让大师傅加热下,等会儿咱过去吃。”
她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奈何这桌俩人皆是好耳力,被遮挡住的面容上浮现出笑意。
张元兴高采烈走了,那可是一桌好菜,宋姑娘既然说是咱一块儿吃,想来不是对自己意见啦。
小姑娘拿着个抹布,使劲在那磨蹭,拖延的意味太过清晰。
偏偏无一人提醒,她这会儿也没心思管那“大灯笼”,注意力全放在身后那桌。
无他,李秀娥终于开口说话啦!
她见铁柱只管埋头苦吃,一点没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将自己未动过的几盘菜推过去。
“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用,待会儿也得撤席咯。”
铁柱当然不嫌弃,他刚刚便发现,对面那姑娘也不知在想甚,压根没动几筷子。
本来还在为那些菜心疼哩,这下好啦,合了自己心意!
宋绵竹手下动作重了些,快要把木桌面擦出刮痕,嘴里忍不住嘀咕,“就这还想找媳妇,当单身狗的命啊。”
“咳。”苏姜莞尔,轻咳一声提醒。
谁想那边的男子,竟也发出轻笑声,再不跟方才那般无声无息。
好在小姑娘没注意到他,竖着耳朵在听后面俩人说话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