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之恩,宋萍自知无以为报,所以爹要卖了我,我从没有过怨言。”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脸颊消瘦,背脊微微佝偻,缩着身子的模样显得卑微,看着让人辛酸。
这些日子酒楼好吃的从没断过,却仍没能让她长出肉来,可见之前身子亏空的有多厉害。
就是这么一个弱小的姑娘,三声响头用尽了全身力气,她身子晃了晃,勉强支撑住,声音颤抖。
“可绵绵家何其无辜,不该受此胁迫。”
“本来爹想要银子,我能凭双手去赚。”
“你个死丫头能赚多少呀!”听到这儿,高氏忍不住打岔,言语忿忿,“他老宋家那么有钱,就该给咱家!”
这话说得好生没道理,大伙儿瞅了她好几眼,心说村妇就是村妇,把强盗逻辑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村民们在大伙儿的古怪视线下,尴尬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该死的高氏,说得都是啥子屁话,净给咱乔河村丢人!
宋萍却看都不看高氏,她始终面向宋刚,低垂着头,话说得缓慢。
“可爹签了死契,把我卖给绵绵,咱父女俩本应再无瓜葛。”
“不过看在孝道的份上,等我能赚到钱了,还是会奉养爹的,钱可能不会太多,但总归是一份心意,想来宗族再没有理由拿这方面说话。”
“爹也别想着跟绵绵家索要太多,”她抬起头,直视着亲爹,从未有过的坚定,“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不介意再死一回,若是没了我这个闺女,爹以后怕是一文钱都拿不到哩。”
宋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目光复杂,像是第一次见这个闺女。
很难想象曾经那个温顺的丫头,能说出这样一番绵里藏针的话来。
他隐隐有种感觉,今天这趟怕是真的来错了…彻底断了自己跟萍丫头的父女情…
众人看宋萍的眼神也变了,惊讶中带着些许赞赏,没想到那小小的身躯里,竟藏着一股子执拗。
今日这事儿,大伙儿都听明白了,丫头是个苦命的,那对夫妻的嘴脸,实在令人作呕。
婆娘满嘴喷粪,从进来后就没停止过骂人,还一个劲给丫头泼脏水。男人作为亲爹,不仅不阻止,还在边上推波助澜,一看就是心长歪的。
“哎呦,反了你啦!你想吓唬谁哩?你倒是去死啊!个赔钱货,养不熟的白眼狼,跟老宋家一样,都是黑心肝儿的短命鬼!”
高氏破口大骂,她哪管宋萍的死活,死丫头想死就去死啊,反正也卖不了第二次了。
“高娟,我劝你慎言!”宋萍缓缓站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高氏,“你可以骂我打我,但决不能侮辱绵绵家的人!”
“我就骂了,你能怎样,你个死丫头,竟敢直呼长辈的名讳!”高氏气的快要翻白眼。
“你不是我亲娘,平日对我非打即骂,我如今也不是你家人了,为何叫不得?”
宋萍语气平静,听到她话的人脸上都露出愤愤然。
“难怪一直给闺女泼脏水,原来是后娘啊!”常山声音响亮,捏着拳头看高氏,大有给老娘们脸上来一拳的想法。
“就是,怪不得要卖闺女,这是亲爹铺娶了后娘,变后爹了啊!”
“这婆娘打扮的讲究,小姑娘却瘦的可怜,想也知道以前在家过得什么日子哩!”
“就这样的爹娘,还想让人奉养,我呸!”
众人声音大了起来,对着高氏指指点点,那是生怕她没听见!
众口铄金,宋刚那么好面子的人,脸色变得是黑里透红,使劲瞪了高氏一眼。
“快走吧,没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声。
“谁丢人啦!谁丢人啦!刚谁说的话,有本事给我站出来!”
然而没人理高氏,大伙儿都不拿正眼瞧她。
“行了,咱先回去。”宋刚一把扯住高氏,拉着人要走。
宋绵竹却在这时候说话了。
“两位慢走,有件事儿可得记住咯,咱签的死契可不是白签的,下回儿再敢来闹事,那就得公堂见咯!”
“我这人吧,小气,怕麻烦,报官就能解决的事情,不会再拖到第三次。”
宋刚跟高氏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脸上带着笑,黑白分明的眼仁里却透着寒意,凭白让人打了个寒颤。
她是在说真的。
若再有下次,便会直接报官抓人。
俩人为啥子敢大闹?
不就是觉得老宋家厚道,好欺负,看在同村同宗的份上,万不会把事闹进衙门里。
有死契在手,老宋家要是报官,那是能直接把他们关进大牢里!
宋刚跟高氏的脸色变得刷白,转头不吭一声便走了。众目睽睽之下,若再多做纠缠,只能是害了自己。
乔河村的村民偷眼打量宋绵竹,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她说自己小气了。
老宋家的小闺女,不简单啊。以后还是少招惹她家的好。
“没事了,各位都散了吧。”
何掌柜指挥小二赶人,吴婶跟大师傅都上前来,帮着把人送出去。
热闹看完了,大伙儿四散而去。
今日这场戏,带劲儿!想来最近这段日子里,会在城里广为流传。
不大会儿,悦来酒家的大堂里,变得空荡荡。
等人都走光了后,宋萍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泄了,腿一软便要瘫倒。
幸好宋绵竹坐在她身后,忙站起身把人接住,扶到凳子上坐着。
宋萍紧紧握着宋绵竹的手,话说得哆嗦,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我说得…都…对吧…?”
刚刚那番话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只有把话说得狠了,才能让她爹打消念头,
宋绵竹把手盖在宋萍的手上,轻声说道:“你做的很好。”
掌心温热,给人以慰藉。
安抚好宋萍后,宋绵竹朝着何掌柜走过去:“对不住了掌柜,给酒楼添麻烦啦,今日的损失都由我来承担。”
何掌柜摆摆手,假装不高兴:“姑娘说得哪里话,我老何是那种计较的人嘛!”
东家要照顾的人,他哪儿敢计较。
总归是自家给酒楼带来了损失,这点上该补偿还是得补偿,宋绵竹想了想,既然何掌柜如此说了,那就以后换种方式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