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掌柜接到宋绵竹的眼神示意,站出来呵斥了句:“够了,这里不是让你们撒泼的地方。”
悦来酒楼的背景还是很压得住人,高氏的声音顿时小了些。
宋绵竹面朝众人坐着,神色淡淡:“曹婶子说宋萍跟穷书生有勾搭,莫不是指的这位?”
大伙儿齐齐看向小姑娘手指的方向。
孙勉站在那儿,一身浆洗发白的青衿,当真是个白面书生。
曹氏看了看人,假惺惺道:“可不就是他嘛,咋还把人带过来啦!萍丫头,不是婶子说你啊,这种没皮没脸的事儿,咱可做不得啊!”
孙勉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儿,脸色由白转红,嘴唇哆嗦,气的说不出话来。
“婶子慎言啊,”宋绵竹脸色冷了下来,“你可知这位孙先生是何人?”
“呀,这还是位先生啊?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也能当先生?”曹氏忍不住讥笑。
门口站着的县城居民神色一动,十几岁的小先生,在永宁县那只有一个啊。
“哎呦,这不是弄巷的孙先生嘛!”
“我就说怎么瞅那个大胡子眼熟啊!”
“我认出那姑娘来了,她不是弄巷学堂的学生嘛!”
“啊,说小先生跟学生有勾搭,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悦来酒家位靠城西,跟弄巷学堂算是在一片区域,不少人都是住在附近的居民,这会儿已经有人将几人认了出来。
弄巷学堂教人识字不收钱,乃是惠民之处,大伙儿心里都念他们的好,自然站在孙先生这边。
随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那些不熟识弄巷学堂的人,也听出了个大概。
曹氏没想到这穷酸书生还挺有名,一下子被人当场戳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此事婶子听清楚了吧,宋萍从不跟任何人勾搭!她洁身自好,有一颗向学之心,比某些整日泼脏水的人,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宋绵竹话里意有所指,瞥了眼村民们,
大伙儿脸色讪讪,心说我可没给被萍丫头泼脏水,那都是曹氏说得!
“话都给你们说啦,谁知道真假啊…让开让开,别挡着路!”曹氏闹了个没脸,强自嘴硬了句,拨开众人跑了。
得知了真相后,宋刚脸色好转了些,总归萍丫头没做出出格的事儿,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原来是误会啊,那这事儿就算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伸手去拉宋萍,可宋萍直勾勾的眼神,却又让他停了下来。
有心想说两句软和话,可又觉得在众人面前很丢面子,哪有当爹的给闺女认错的!老子是她爹,她理当孝顺着。
宋刚脸色阴沉下来:“萍丫头啊,你跟爹回去吧。”
宋萍自进了大堂后,便站到了宋绵竹身后一言不发,仿佛置身事外,对眼前的一切都浑不在意。
她紧咬着下唇,鼓足勇气说出了来此后的第一句话:“爹,我不能跟你走,你已经把我卖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宋刚急赤白脸,“你是在怪你爹啊?我养你这么大,给你吃喝,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我就说她是个白眼狼吧!”高氏的叫声特别刺耳。
宋绵竹看着俩人丑恶的嘴脸,心里便生厌烦,凉飕飕来了句。
“想把人带走?咱当初签的可是死契,死契一签,便是彻底断了关系,你们莫不是还想要抢人?”
“你说断就断啊?咱当家的是她生父,血缘关系是抹不掉的!你老宋家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
高氏笑容恶毒:“我就不信了,她还能一辈子不回村?她要是敢不奉养父母,我就去族里告你们老宋家违背孝道!到时候吐沫星子也能淹死她!”
古代人重孝,一顶大不孝的帽子压下来,论谁也要忌惮三分。
何掌柜一开始担心的也是这个,老宋家毕竟跟宋刚家是一个宗族里的,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宋刚家真要闹事,虽说老宋家占理儿,那也很隔应人啊。
可惜他们想错了,在场的人都想错了,宋绵竹从来就不是一个在意虚名的人。
前世她是个孤儿,孤苦无依,受尽社会的白眼。如今重活一次,只想活得自由自在。
宋绵竹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个大笑话。
只是不待她说话,宋萍忽然从身后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挡在她的身前。
看着眼前瘦弱的背影,宋绵竹笑意收敛。
总归还是要看当事人自己的抉择。
那边高氏还在大放厥词:“你老宋家想要留下死丫头,行啊,以后每月都得给咱家一两银子!还得割十斤肉!”
别说酒楼的人觉得高氏疯了,围观群众也是吓到了。
“嘶…这婆娘胃口也忒大了吧!”
“什么样的姑娘值那些钱啊…”
“请个长工月钱也用不上一两银子吧,人姑娘还已经卖给她家咯…”
“这买回家的人,还得花月钱供着,老头长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回听说!”
宋萍不理睬高氏,对着宋刚轻轻问了句:“爹,这也是你的想法吗?”
宋刚沉吟不语,神色却极为意动。
高氏的话还真说到他心坎上,为啥子想要将萍丫头带回去?不就是觉得一锤子买卖不划算吗,想要给她找个有钱婆家,好能一辈子接济自家。
要是老宋家能答应下来,倒也能行。
他老宋家不是有钱吗,村里谁不知道他家在城里租铺子做买卖,一两银子而已,他家又不是拿不出。
宋萍看出了他爹的意思,心里更凉了三分。
她性子柔,向来逆来顺受,从不敢忤逆宋刚,就算爹要卖了自己,也只能认命。
可今儿为了绵绵,有些话,她必须得说。
宋萍忽然双膝一弯,对着宋刚跪了下去,“砰砰砰”三个响头,磕的额头渗出血迹来。
宋绵竹拢在袖子里的手,猛然缩紧。
常山下意识想过去把人扶起来,却被孙勉拉住胳膊,他缓缓摇头不让常山过去。
宋刚眉头直跳,心里慌慌的,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