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年味并不浓厚,若不是此地接近边关,跟那边的人学了些,其实可能连过年都不会想起。
他们为了生存,已费尽全部心力。
除夕过后,似乎一切归于原位,在这儿没什么走亲戚可言,大伙儿很快回归到正常生活中。
宋绵竹仍是有做不完的事。
若说手工活只是为改善营生,那让脚下的土地活起来,才是造福后人的大事。
她在百科里翻阅许久,总结出一套沃肥的方针。
草原上什么不多,就牛羊马多,畜生一多,粪便就多。
味道是难闻了些,可架不住能沃肥呀,这也是她现下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而有了主意,便少不了实践。
宋绵竹再次带着妇人们,一头扎进菜田里,每日想着法子沃肥,精心观察秧苗长势。
正月里仍是寒风不止,非是最好的播种时日,然她却像被鬼追似的,一刻也不愿停歇。
在经过多日实验,再与系统给出的方针对照后,她终是总结出一套可用的法子。
这日。
宋绵竹照例去巡视菜地,见到那绿油油一片,很是满意点点头。
“你确定这样有用?”沈河手捧一卷丝帛,看了半天,神情微微动容
“恩呐,你自己看看,不比我来前长势好?事实摆在眼前,莫要质疑本姑娘的才学!”宋绵竹得意洋洋。
“你是如何知晓这些?”沈河扬了扬丝帛。
“学来的呗,一看你就没好好读书,我家图书馆那么大,什么好书没有呀,以为自己看了两本,就全会咯?”宋绵竹毫不客气吐槽,“哼,纸上谈兵来不得,我家祖上三代都是农户,大兄弟跟我比不得。”
沈河闭了闭眼,敛去眸中情绪,郑重其事道了声:“谢谢。”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以后若有需要,我必还报之。”
“哎呀,忽然这么正经,怪吓人的。你救了我,我好像都没啥表示,做人就是要像我这样,厚脸皮一些才能混得开。”
宋绵竹轻咳声,不太适应没过脸。
“唔,要真想谢谢我,不如带我出去玩一趟吧,就定在……”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轻声念叨。
“上元节吧……听说羊倌儿镇属那日最热闹,我在老家时,每年这时也会进城看灯会。”
沈河盯着她乌黑的发顶,没有丝毫犹豫:“好,等到那日,我送你去。”
小姑娘抬起头。
不知从何时起,男人身上的慵懒,似乎一朝全然洗净。
他如同一柄出鞘的剑,立于苍茫天地间,再不能如同在乔河村时般闲散。
“到时让你大嫂陪着,你俩好好玩儿,莫要挂心这边。”
宋绵竹努力睁大眼,却始终看不透男人的内心。
“好呀,谢谢你了,真的,谢谢了……”
她知道,这一别,可能便是永远。
彼此再遇时,或许,将是敌非友。
小姑娘的呢喃声,像是一片羽毛,被风吹散在无垠的草原。
他们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肯说破。
正月十五。
上元节。
羊倌儿镇中自然没有灯会。
那些个大老粗可不会玩情调,在他们眼中,再没有比金银更美的东西。
闻风而来的商人挤满街道。
货摊上堆得满满当当,只要是或缺的物资,在这种日子里,总是不愁人买的。
住在边关的两族百姓,混迹在一起,如同逛集市的老农般,脸上洋溢着喜悦与心痛。
买东西时开心,掏钱时生闷。
宋绵竹瞧得有趣,不由想起自家小老太太,她奶要是听见那价钱,怕是尖叫声能喊破天。
“你笑啥哩?”阮娴头上包了纱布,打扮的像是个草原妇人,倒也不扎眼。
“一两茶叶五百个大钱,我爷要是敢买,我奶就敢给他拍厥过去。”宋绵竹学着金氏的样儿,把小手舞得虎虎生风。
“噗,”阮娴没忍住,露在外面的美目,漾出温柔的弧度,半晌忽然叹口气,“其实,我也想他们了。”
宋绵竹安慰拍拍她的手:“迟早会有相见时。”
阮娴不由反握住,心里变得坚定些,是呀,这一天不是就要到了嘛。
在沈河的陪同下,仨人来到羊倌儿镇,不出意料,在城门口时,再次被大汉相邀去往巴德望府上。
沈河这次没有再追问,而是直接点头答应。
一路行来,他似陷入沉默中,任凭小姑娘如何搞怪,都没有多说一句。
宋绵竹很快安静下,望着从身边路过的行人,也好似被带进种陌生的情绪里。
她心跳的很快,迈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坎上。
期待与害怕掺杂。
一日不进北阳关,便无法真的放下心。
对于巴德望,她亦是有一连串疑惑,今日来此,无非是赌一把。
她赌既然有人不远千里,想尽法子寻自己,那总该是善意大于恶意。
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很快到了地方。
与上次一般,有人领着沈河往内院去,宋绵竹与阮娴留于门房。
沈河迈开的步伐顿住,回头深深看了眼小姑娘,继而转身离去。
而等他走后,领路的大汉马上调头,带着两人绕了个圈子,来到隐蔽的后院。
巴德望早已等候多时,他看眼小姑娘,什么都没问,直接说道:“走吧,把你们送过去,事情就算完结,以后各走各路,两不相欠。”
宋绵竹眼里划过疑惑。
欠?谁欠谁?
然而眼下不是问得时候。
她沉默点头,在巴德望示意下,跟阮娴躲进货箱中。
不多时。
一路行商打扮的车队,缓缓驶出羊倌儿镇。
而在他们身后稍远的地方,有个男人骑着马默默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