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显得比皇帝还慌张。
倘若是有人行刺,尚且能呼喝侍卫,可这有鹅犯上作乱,当真是头一回见啊!
然而紧急关头不由细想,他连忙扑过去,伸展开双臂,大有“英勇就义”的架势。
结果反倒阻了皇帝的退路,把刚站起来的老头又给按回到凳上。
皇帝瞪起眼,一把给人搡开,呵斥道:“嘛呢,你边儿上去,我还能怕只鹅嘛!”
事情发生的太快,在座之人全愣住,唯有外面慌乱成一团。
好在是有人比大白更快。
时兄弟刚好在门口觅食。
他想着给皇帝老儿吃的东西,肯定要比外面摆的好呀,于是特地在此蹲守。
就想成厨娘上菜之际,来个“顺手牵羊”。
结果人没等到,等来一气势汹汹的大白鹅。
他有点没大看明白,脚下动作却很迅速,一呲溜滑过去,手一捞就给大白夹进怀中。
赶来护驾的大臣们这才齐齐松口气。
“吓死我呢!这养啥不好养只疯鹅,若是伤了陛下,今日只能难善了。”
“宋家好大的胆子,明知今日贵客临门,也不知把畜生关好!惊扰圣驾该当何罪!”
“唔,你说你的,扯我干嘛,这事儿我不掺和啊。陛下脸都没黑,你做给谁看呀……”
外面动静不小,屋里想听不见都难。
时兄弟把大鹅夹在腋下,弹了它个脑瓜崩,嘀咕起:
“谁行刺找鹅呀,脑洞比丫头还大。歪青河你们给它吃**啦?这么兴奋……那也不该找老头啊……”
“咳咳咳!”和郡王疯狂咳嗽,脸都要憋红了。
要命啊,这宋家的人,怎么比畜生还大胆,啥话都敢往外冒。
宋青河连忙起身告罪:“微臣管教不严,险些误伤陛下,请陛下责罚。”
皇帝摆摆手,却是没当回事:“爱卿言重了,这位兄弟说得好嘛,谁行刺会派只鹅。无心之失,莫放在心上。”
他见大白动弹不得,仍拿绿豆眼直瞅自己,纳闷地挠了挠头顶,又指指桌上:
“刚吃的那是烤鸭吧?不是鹅?朕怎么觉得,它在跟我较劲儿?”
说完,皇帝自己先笑了,一只畜生岂会如同人般,许是自己想多了。
“许是忘了替其添饲料,给那畜生饿急眼了。”宋青河轻移几步,挡在时兄弟面前,阻隔开投向大白的视线。
开了灵智的动物,堪称稀世,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皇帝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举起酒杯邀众爱卿痛饮,想来是真不在意这小插曲。
“难得你这个当郡王的,能说对一件事,宋家的手艺确实不比宫里差,难得是开于市井中,老百姓们有福呢。”
“原来在舅舅眼中,我以往说得全都是错。”和郡王哭笑不得。
他是被皇帝一手带大,那时对方还没登基,多年处下来的深厚感情,以至于平时说话都比较随意。
正是因为无所欲求,对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不成肖想,他才能保持住寻常心。
一帮子老臣互相看看,到嘴的话全改成:“陛下所言极是!”
谁敢跟皇帝唱反调,当事人都不在意咯,自己还是别上赶着找不自在吧。
宋青河背过一只手,朝时兄弟摆了摆,对方立马会意,抱着大白悄无声息出了门。
时兄弟穿过游廊,直达后院里,方才松开对大白的挟制。
“呦,你俩躲这儿哩,我说鹅咋跑出来了,不是给你俩让地方吧?”
宋绵竹一手拿羊腿啃得满嘴是油。
闻声低头看了眼羊腿,再偏头问贺闻:“好吃吗?”
贺闻同样一手羊腿:“好吃。”
宋绵竹豪放抹了把嘴,鄙视道:“我俩就吃个饭,需要腾地方?大人的脑子里就是龌龊。”
“嗐,你要这么说!”时兄弟来了个大喘气,“怪不得刚没找到羊腿,感情被你给一锅端咯!那啥,见面分一半!”
宋绵竹顿时咔咔啃了一圈,方才抬起头遗憾道:“男女授受不亲,我这都啃过了,下次吧,下次一定给你分。”
时兄弟干瞪眼。
脚边一只呆头鹅疯狂在扇翅膀。
扇一下他的小腿,拍两下地,把一介泼妇养得活灵活现。
宋绵竹看得直乐,朝人挤眉弄眼:“你咋招惹它了?不是让它给你挪地方了吧?”
“哪儿啊,嘿,你刚没在前面是没瞧见啊,”时兄弟一下来了兴致,单只把大白拎起,扔到宋绵竹身前,“它刚老带劲啦,竟然想扇皇帝大嘴巴,啧啧,不愧是你养的鹅啊!”
宋绵竹低头,眨巴眨巴眼,似乎在消化话里的内容。
不期然跟双绿豆眼对上,呆头鹅忙左顾右盼,打呵欠伸懒腰,磨蹭到贺闻脚边趴下装睡。
怎么看怎么心虚啊。
她不由竖起大拇指,批评道:“胆儿肥啦,敢在家里行刺,罚你吃一个月菜叶子!”
大白脚下一踉跄,疑惑歪了下脑袋。
宋绵竹悠悠补道:“带菊花茶那种。”
大白的绿豆眼快睁成黄豆眼,立马改扑到小姑娘腿上,讨好蹭了两下。
如果是这样的惩罚,请来的更猛烈些吧!
时兄弟龇下牙:“果然畜生随主子,迟早给你养成人精。”
宋绵竹不高兴了,作势要把羊棒骨砸过去:“这是骂它还是骂我呢!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
“为何?莫非建国前就许成精?你见过?”时兄弟听迷糊了,一连三问,“不对呀,大晋建国前,你个小丫头还没出生哩。”
“我没出生,你就出声呢?”宋绵竹嘿嘿笑,很难跟老古董解释新梗,“友情提示,羊是有四条腿的。”
“哎呦!”
时兄弟立马没心思搭理她,忙不迭要往灶房那边蹿。
“唉,我常常因为太聪明,而感到与周遭格格不入。”宋绵竹叹了老大口气。
“恩。我常常因武功高强,而感到与你格格不入。”贺闻倒了杯葡萄汁给她。
“呸呸呸!你才是麻瓜!我,未来神箭手!有机会切磋!”宋绵竹不高兴拍起胸脯。
“哦?那有机会倒是可以试试。”贺闻浅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咳咳,不是吧,你还真要切磋啊……”小姑娘立马垮起脸,大眼睛里写满不理解。
好像在说,多大人啦,还气派小女孩!幼稚!
贺闻唇边笑意更深几分,似把方才的满院阴霾全扫空。
他没忍住,揉了下小姑娘手感很好的头顶,“下次回通州,我俩去夜市比掷球吧。”
宋绵竹脸蛋红通通,强装镇定吐槽:“还嫌家里的大橘不够多啊……”
就还挺撩人的。
宴席进行的不算太久,宋家除了美食外,并没有安排多余节目。
他们巴不得早点散场,又岂会给自己多找闲事。
好在也算是宾主尽欢,皇帝脸上有笑脸,旁人就不敢给冷脸子。
只是在离开时,皇帝似有些遗憾,站在门口把院子打量良久,方才一跺脚走了。
老臣们候在一旁恭送圣驾。
其实心里都清楚,别是陛下失望,自己还不是一样,这小公爷到底没露面啊。
多年前,镇北将军府满门牺牲,独留下一八岁幼子,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贺家完了。
可后来,一经多年,小公爷再次站到人前时,几户把满朝文武全给惊着。
先是隐姓埋名入了行伍,后履立战功,把那北阳关重夺回大晋管辖内。
然而当陛下要授予其功勋时,对方却选择拒不受封,带着一帮残兵从此销声匿迹。
彼时,他才不过十四,真乃英雄少年时。
短短六年时光,到底如何成长至斯,无人可答。
众人只能把结果归咎于,贺家的血脉中,天生便存着战神之势。
然而臣子竟敢拒绝皇命,放在当时,着实吓坏了一帮老臣。
到底是与贺老将军算旧识,谁也不想看其唯一血脉再受波及。
可没想压根不用人求情,皇帝二话没有,还赏赐其不少金银珠宝,虽然对方没要就是了。
这些年来,皇帝打压武将,提拔文人,曾引发过不少传言。
大臣们私底下都猜在猜忌,或许与镇北将军府有关,只是谁也不敢肯定罢了。
如今见皇帝这番作态,心里的疑惑愈发变多。
到底是待见还是不待见,谁又说得准了。
当年新帝与贺府是姻亲关系,还不是在两难前将其置之不理。
凡事只要涉及到皇权,且不可轻易言判啊。
反正宋绵竹对其印象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先前还觉得老头挺有意思,现在,可拉倒吧,果真是帝王心术,谁碰谁倒霉。
直到皇帝摆驾回宫,宋绵竹都没有再露过面。